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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偏頭看了看他脖子上系的領帶,價值不菲,絕非一般白領族。「你是律師?王羲雅的朋友嗎?」

  感謝天,總算聽到個熟名字。「呃!我不是律師,不過我是王律師的……『朋友』……」他小心措詞。

  「他說——我可以跟你請教有關『登山』的事。」他面不改色的撒謊道,雖與王羲雅談不上「朋友」,可過去曾見過幾次面,也有一段互利的「交集」,勉強稱得上是「點頭之交」。

  他不怕她現在就去求證,說不定此事可以因此很快地就搞定。

  可她沒有馬上回應,只是目不轉睛凝視他,在那清澄目光下,他笑容漸僵,被看出來了嗎?她不用對外求證,也能知道自己說謊嗎?他屏息等待她的質問、拆穿——

  可她沒有,她臉上浮起一朵溫柔的笑容,而這抹笑讓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亮了起來,變得好耀眼……他瑟縮了一下,她——相信他說的謊言。

  商場上爾虞我詐,說謊是家常便飯,而他早練就出面不改色的功夫,為何惟獨對她說謊,體內那幾根名為良心、道德、誠實的神經,刺得他全身發疼?

  「既是羲雅的朋友,非常歡迎,先進來談吧!」她將腳踏車停好,掏出鑰匙開門。

  坐在車中的廣擎看到這一幕,眼睛差點凸出,他抓住椅背。「不會吧!他就這樣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倒在椅背上,表情是難以理解的。

  「果真是大哥一出門,天下無難事。」

  甫走進門,一股清涼宜人的空氣包圍住他,不同於冷氣機中冷煤所創造出的清冷,也不是久違陽光所造成的陰冷,而是屬於自然、宜人的,混著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

  他立著不動,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血液和氣息,全和這片清冷起了某種感應,他仰起頭,望著那蔥綠的大樹,陽光從技校間灑了他滿頭、滿身。

  一時間,他忘了自己為何會站在此處?為何而來?

  有種莫名的東西在他體內深處蘇醒了,他摸住胸口,這種悸動……是什麼?似乎即將影響到他的人生和命運,而他無法控制——

  秋雅凝住他,他專注仰頭看樹的這一幕開啟了記憶之鑰,她幾乎可已完全確定了——

  那年,他十七歲,她十六歲,兩人有著一段關於「蟬與樹」的對話。

  仿佛感覺到她異樣的凝視,他轉過頭,與她四目相對。「我們曾見過面,很久、很久以前……」他輕聲說道。

  「嗯!我想起來了。」他的話證實了她的臆測。

  「你——曾送過我一個『會蕩秋千的蟬』。」此話一出口,他自己竟愣住了,怎麼回事?這個東西已經好久沒出現在他記憶中,久到幾乎未曾記得在他生命中曾有過這樣東西的存在,可是為什麼會在此時此刻,能完全不經大腦脫口而出呢?

  她沒有發現到他的困惑,只是淡淡的笑道:「東西還在嗎?」

  「……不在了。」他輕輕回道,可以肯定東西早丟了,可是如何丟?怎麼丟?何時丟?卻怎樣也想不起來。

  她點點頭。「都這麼久了……,沒關係,我待會兒再送你一個。」

  「呃!謝謝!」沒想到她竟不怪他,反而還要再送他一個!

  「你要不要把衣服脫掉?」

  他再次傻住。「什麼?」好像她說的話是外星話。

  「你穿西裝不方便做事——」她突地停住,看了看他的臉。「哦——你想歪了,對不對?」

  他聞言差點嗆到,一股熱氣沖到他的腦門,這妮子——他沒好氣瞪著她,正想辯解時,卻發現她不知何時一雙手抱著一個大盆子,另一雙手則拎著一條橡皮水管。「那是?」

  「你不是要問我有關登山的事,剛好我有事要忙,你可以一邊幫我,一邊聽我說呀!」她偏頭想了一下。

  「算是交學費吧!」

  原來如此,他放鬆了下來,一邊脫下西裝外套,一邊觀察她,試著回想過去那一次短暫的交集,她和那時候一樣,總是會有著出人意表的行為。「你要我幫你什麼?」

  「洗寶特瓶。」她指著那兩大袋的東西。

  「為什麼要洗它們?」院子旁邊有個用綠色磁磚鋪出來的水槽,顏色與植物色相近,不細看,會以為那是草皮的一部分,他看著她將水槽堵住接水。

  她從屋子中搬了兩張小椅凳,一人坐一邊。「因為後天小朋友要用呀!」她先將瓶內殘餘的液體倒掉,然後才把自來水灌進去搖動清洗。

  「小朋友?你是做老師的?」他掌握住有限的線索追問道。

  「羲雅沒跟你說我是做什麼的嗎?」

  他內心一驚,太衝動了,他保持神色不動。「……他沒說的很清楚。」

  「是嗎!」她沒有說話,繼續低頭清洗。

  「關於——」

  「那你——」

  兩人同時間開口,面面相覷,感覺有些微妙。

  「你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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