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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您一路上都在吃、吃、吃,肚皮不怕撐破?”青黃衫男子忍不住出言打趣道。

  “好不容易來到江南一趟,不享受美食,豈不白費?怎樣——你要不要也來一點?真好吃耶!”白衣男子一口包子、一口糖串的,吃得不亦樂乎,只是教看的人口水直吞,壓抑一直冒出的噁心感——頗難接受那種配食法。

  白衣男子席地坐下,眼睛則望向前方。“美景當前,胃口特別好,食物又如此美味,別怪我停不了嘴。”

  蘇堤上樹影搖曳,楊柳輕揚,枝上鳥兒輕鳴鶯啼,微風送來陣陣花香,湖波輕蕩,魚影綽綽,在倒映的山影間嬉遊,令人如置身仙境一般。

  “他們宋人也真是聰明,逃難也會逃到這麼美麗的地方重建京城。”把最後一口包子塞到嘴裡後,還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頭。

  “殿下慎言。”

  白衣男子揚揚眉。“有什麼好慎言的,這裡除了你我,就只有水中那些魚了,更何況就算有其他人聽到又如何?他們都可以不在意外有敵人環伺,躲在這山光水色飲酒享樂,宋人都不擔心了,你這個『敵人』操啥心?”

  沒錯!這兩個氣宇非凡的男子的確是皇親貴族,只不過不是姓趙的。相反地,他們屬於將趙氏王室從長江以北趕到長江以南的大金國,白衣男子最原始的姓應該是烏古,但後來在他的曾祖父學兵抗遼時,便改成有“王者”之意的“完顏”。所以他的名字叫做完顏勃烈,而他正是金國第三皇子。

  另一位穿著青黃色衣衫的男子則叫楊玄,是為整個金國建立國家制度、漢化的大臣楊朴之後。

  “殿下……”楊玄對這個狂傲的主子實在是又愛又恨。“您那狂傲的個性實在得改改,王上為了您這次的出言不遜,罰您閉門思過三個月,可是您卻偷溜出府,若讓王上知道,不知會惹來多大的責罰,更別提——”話是一口氣說出來的,不得不稍微喘息一下。“您竟然不顧危險的溜到宋國來,若讓宋人抓到,我們還有命嗎?”

  “你別那麼會念好嗎?像個女人一樣。”勃烈用手挖著耳朵,滿臉無奈。若不是看在楊玄是他最知心的好友,又忠心耿耿的分上,早一拳打過去,讓他趴在地上找牙。

  “殿下!我是為你好——”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決定了,以後我要叫你玄姊姊。”

  楊玄瞠大了眼。“什麼?”

  “你跟我大姊真甯有得比,一念起來都停不了。”真甯公主跟他同個母親所出,挺疼他的,只不過就是好嘮叨,總覺得這個姊姊應該改名叫真“吵——”幸好她已嫁人了。

  “你——”什麼叫吹鬍子瞪眼,啞巴吃黃連,楊玄可真切體驗到了。

  勃烈對他露出一個毫無心機的笑容後,便跳起身伸個懶腰。“別想太多,與其看到那個笨老頭一味做傻事,我還是離開那,眼不見為淨……”說到這,他眼睛眯了眯。“順便來看看宋人的大本營長什麼樣?竟然會讓老頭迫不及待地想遷都。”

  老頭?楊玄重重歎口氣,會將當今金國皇帝叫老頭的,也就只有這個三皇子。“陛下遷都……也是為了讓北方的政權安穩下來,免得那些漢人不服會搗蛋。”

  “不准為那老色魔說話!”提到他父王海陵王,勃烈的心情就變得很差。“現在別提他,破壞興致。”

  原本是對至親的父子,海陵王對這三子一向寵愛有加,甚至將其幼名勃烈函賜給他,可當海陵王弑侄熙宗登上金國皇帝的寶座,並罔顧倫常的將那些被處死的宗親妻女全接進後宮寵侍,這對父子就愈行愈遠。

  直到海陵帝說要將首都從大都遷到燕京時,勃烈才挺身而出,強烈反對,結果龍顏不悅,但——幸好海陵帝仍顧念父子親情,只命其閉門思過,而沒有砍頭。

  哪知勃烈一怒之下,就跑到宋人之地,由此可見其不馴。

  勃烈望向遠方。“別想太多了,與其悶在府中發爛,還不如深入宋國刺探敵情,說不定老頭還會誇獎我一番。”語氣中諷刺味十足。

  獎個頭啦,沒被砍頭就該謝天謝地,楊玄暗暗在心中歎氣。看到勃烈那種自信昂揚,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樣子,的確能讓人安心,而且自小就同他一起長大,深知只要勃烈想做的、想要的,沒有一件不成功。

  對人而言,擁有這樣的特質和自信是件好事,但——

  對一個身為皇子,卻不是太子的特殊身分的人來說,便成為最大的致命傷,甚至對當今的王上,也是一個威脅……

  精明的勃烈不會沒有察覺到這點,可他仍像不怕死般,拼命捋虎鬚,為自己樹立無數的敵人。

  “這個堤做的真不錯,宋人的水利工程值得學習。”勃烈輕撫下巴,眼中有一抹深思。

  “這可是蘇東坡做的工程,他可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才華洋溢,做的闕詞全是上等佳作,意境動人。”一說起崇仰的文土,楊玄整個眼睛都亮了。“像什麼明月幾時有,把酒間——”

  “停!”勃烈皺起眉頭。“別在我面前說那些月呀、花的,老頭動不動就穿上漢服,學人家賣弄的吟上幾句,文縐縐的,聽得讓人頭發昏,我可不想聽那些無用文人想出來的東西,一點建樹也沒有。”

  “怎麼會沒有?那些詞聽了教人覺得舒服。”楊玄不服地說道。

  勃烈冷哼一聲。“算了吧!那些詞句既不能當食物吃,又不能蓋成房子給人住,所以有什麼用?還不如多花心思來建堤、修田、養兵,何況——”他拍拍楊玄的肩膀。“與其聽你在這搖頭晃腦,硬幫幫念著那些詞句,還不如上館子去,聽那江南美女撥琴吟唱,美人在懷、柔音穿耳、醇酒入喉,才不辱那些佳詞。”

  楊玄除了黯然歎氣,又能如何?悶悶不樂跟在勃烈身後,有一步沒一步地走著。

  “我想要擁有這個地方。”勃烈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楊玄駭了一跳,過了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開口。“您是指這裡——整個西湖?”

  “不!是指整個長江以南!”

  “啊……”

  勃烈的眼中迸出熾熱的光芒。“來到這,我大概可以明白老頭為什麼會一心一意想要這個地方。這裡就像明珠一般燦目,處處都是良田,土地豐碩,簡直是塊寶地,若金國能得此,必能千秋萬世。”

  楊玄靜靜凝視他,好耀眼的一個男子,那股君臨天下之風範,數百年天下才能只出一位吧……他清清喉嚨。“要拿不該只拿江南,而是整個天下吧!”意有所指地說道。

  語畢,片刻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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