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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回音響前,調到她要的那一首曲子,默默數到三,按下PLAY鍵——

  另一首高亢激昂的合唱曲“保衛黃河”立時流瀉而出。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河西山崗萬丈高,河東河北高粱熟了,萬山叢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紗帳裡遊擊健兒逞英豪……

  很好!“抗戰”正式展開!

  端起了土槍洋槍,揮動著大刀長矛、保衛家鄉!保衛黃河!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

  他猛地從瞌睡中驚醒,在還不知東南西北時,就已脫口嚷出。“關掉!關掉那音樂!”

  “銘翰,你怎麼了?”同事陳為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沒理會,眼睛直盯前方的收音機,它正播出那“耳熟能詳”、足讓他噩夢連連的樂曲。

  “先生,你知道這首歌嗎?”七十幾歲的計程車司機先生操著山東國語朗聲說道。

  “聽過!”聲音從牙縫中擠出。“黃河大合唱,不是嗎?”

  “不錯喔!現代年輕這一輩很少人知道這首歌。”

  “那有啥了不起呀?”為明把手搭在前面的椅座,電臺主持人正在介紹臺北愛樂合唱團即將在國家音樂廳演唱這曲子。

  “這可是當年對日抗戰時的『國歌』,男女老少都會唱這首歌,一唱起來就會讓人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沖上戰場,把日本鬼子殺得一乾二淨,光復我大好河山!”司機先生愈說愈激昂,和電臺主持人的介紹詞相互應和。

  什麼熱血沸騰?銘翰眯起了眼,這曲子根本就與他犯沖,一聽到就寒毛豎起,最可恨的是,這首樂曲勾起他最不願記起的回憶。

  他抹抹臉,把殘留的睡意抹去。

  它不僅毀了他一個原本預計會很High的週末夜,更可恨的是,它讓他在女人面前喪失雄風!這等奇恥大辱,讓人壓根兒都不願想起。

  都是她的錯!那個姓陳名宛秦的……呃!近來這好像已成為他的口頭禪。

  若不是她放那該死的音樂來對抗他的“叫床聲”,也不致有那樣的結果。

  電臺改換另一首音樂,他緩緩靠向椅背。

  “到哪兒了?”

  “還在忠孝東路上!前面在施工,車道都成一線了,塞車啦!”為明望了他一眼。“你是怎麼了,累成這樣?一上車就見你打瞌睡。”

  他微扯嘴角,沒有回答,為何會累,心知肚明,人畢竟不是鐵打的,還是應該稍微節制一下才是,他可不想那麼年輕就開始吃威而鋼了。

  但話說回來,若是她沒有放那撈什子的“黃河大合唱”,打破了“原先互不干涉”的狀況,或許他們倆就沒有現在的交集吧!

  思及此,原本緊繃的神情松了下來,嘴角也帶著淺淺的笑意。

  那晚,當他旋回自己的房間,打算不理會那女人什麼“求靜宣言”,繼續他的好事時,隔壁也再度傳來擾人的音樂,只是這回不是那像殺雞般的女高音,而是——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嘩!那像是有一百人在一壁之外齊聲大合唱,氣勢磅礴,震得他差點從床上摔下來,而他放在櫃子上的酒瓶和水晶杯更是格格作響……活像發生地震,即使那時他多有“心”想繼續下去,氣氛也已經徹底被破壞了,原本意氣風發的分身更是嚇得早已低頭,懶得“再來一次”,更別提這音樂徹底的提醒他一件事——

  那就是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都會讓某個人知道,聽得一清二楚……這種被“偷窺”的感覺,令他興致全失,噁心至極。

  這是多麼痛的領悟,照理他可以不在意,但她讓他無法不在意,從搬進這裡快兩個月,他自己也很清楚,隔在他們之間這道牆壁是有多麼的薄。

  無視這位從PUB釣回來的“床伴”臭臉,草草打發了對方離開;說也好笑,那女的前腳一走,像是講好了一般,隔壁的音樂也停了,頓時——一切複歸平靜。

  在自個房間磨蹭了半天,最後終因氣不過,拉開門,去敲那三二一的門。

  門打開後,露出陳宛秦那平凡無奇的臉。

  “有事?”

  “你毀了我的週末夜。”他冷冷地說道,通常他愈生氣,他的聲音就愈顯不出溫度。

  孰料——“彼此、彼此。”她客氣得令人想……把她掐死,滿肚子想問候她媽的話幾乎要破口而出。

  他冷冷瞪著她,頭一回,正式地打量他的“芳鄰”——用帶點挑剔的目光。

  她和他以往會交往的女人比起來,實在平凡,屬於會被歸類為品嘗起來如飲白開水那型的;可與她眼對眼互瞪許久後,一種怪異感卻升起,令他微微錯愕,那張臉……突然感覺不平凡起來,尤其是那雙坦然直視他的眼睛,從來沒有人以如此認真的神情望著他,讓他覺得他好像、好像是……

  他不願正視那怪異感為何?硬板起了臉,試圖突破此刻的僵局。

  “你到底想怎樣?”他冷冷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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