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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眼睜睜看著父親大步朝他走過來,一把揪起他。「誰准你進來這裡玩的?」

  等他再回神時,他已經被拎到門外,聽到父親厲聲喊著母親的名字,不一會兒母親便慌慌張張跑下樓。

  「你是怎麼看孩子的?」父親拉大嗓門責怪母親。

  母親面露困惑,聽了好一會兒父親的指責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母親並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聽著。

  「我的書房不是遊戲房,裡面擺了多少重要的東西,如果孩子進來亂搞,那還得了?」

  父親的每一句話都像鞭子似的打在他的身上,但身體不痛,心卻很悶、很難受,只想放聲大哭,恨不得用手捂住耳朵,將父親的聲音隔絕在外,尤其父親毫不留情地將他的錯誤全都推到母親的身上……是他害媽媽被罵的。

  終於!在罵了近半個小時後,母親牽起他的手,開口說話。「既然有那麼多寶貝在這個房間,就該好好鎖好,不要讓孩子輕易的跑進去,我還擔心他會看到不該看的!」母親淡淡地說道。

  「你說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父親怒衝衝地問道。

  母親冷冷瞅了父親一會兒。「自己心裡有數。」說完便牽起他的手離開,而父親卻出人意料地不再咆吼,沉靜了下來。

  當時他太小,所以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而母親帶他上樓後,也只是輕柔的告誡他。「以後如果房間鎖著,就不要隨便進去,不然受傷最重的會是……自己。」

  他沒有聽懂母親的言外之意,但卻記下了,房間若是鎖著,就不要隨便進去!因為母親說這話的表情是如此悲傷。

  直到長大了,他才知道,這間書房不只是「書」房而已……而他也不曾再去開啟那扇書房的門,連那種念頭都沒有。

  父母分房,情感疏離是可預見的,父親外遇層出不窮,也都見怪不怪,只是他從沒想到父親居然會公然的在母親同在的屋簷不明目張膽的亂來,到底置母親於何地?他想——從懂事開始,他便已恨起了父親。

  而這間書房,他更恨,因為不知父親在這做了多少對不起母親的事!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踏進這裡,但是——為了徹底的自由。

  他狠狠、用力的推開門,站在門口瞪視前方坐在皮椅中的男人。

  陳偉亨正在講電話,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後跟對方又說了幾句,便把電話掛掉。雖說是父子,兩人的外貌同樣出色,但陳靖睿較像母親,有種陰柔美,而陳偉亨因長年縱欲,雖有好相貌,卻已顯露出墮落和年齡的疲態。

  他們如兩頭雄獅,不但讓地互視對峙著。

  「你幹麼叫人把我抓回來?」靖睿冷聲問道,竭力控制住滿腔的怒火和恨意。「我還是你的父親。」

  他嗤笑。「這種父子關係有需要再偽善地裝下去嗎?」

  陳偉亨面無表情。「也許你不想認,但事實就是事實。」

  「我不否認是事實,但你到底想幹麼?以為我會再繼續乖乖待在這個家嗎?以為我不會反抗嗎?」他現在很想將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毀去。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你才願意留在這個家?當初你要我在羅明君跟你之間做選擇,那我現在選你,如何?之前我並不曉得你跟她之間也有……」陳偉亨輕咳一聲。「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跟你搶,爸爸搶兒子的女人這種話傳出去會笑死人,既然你要她,那就給你吧!不過只准把她當情婦,絕對不可以娶她進門,知道嗎?」

  他第一次開始懷疑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是瘋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思考邏輯?深吸口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然他無法再說下去。「這就是你讓她繼續留在這的原因嗎?給我?荒謬至極,你怎麼以為我還會要?」

  「你不要,那我就把她趕出去,不要讓她成為我們父子之間的疙瘩,一切重新再來,如何?」陳偉亨往後靠著椅背說道。

  「你高興怎麼對她我沒意見!但即使你將她趕出去,我跟你也不可能重修舊好。」陳偉亨沉下臉。「那你將條件開出來,你到底要如何?」

  他真覺得很悲哀,為什麼事情會變到這樣的地步?荒謬感飄到最高點,最後忍不住低笑出聲,愈笑愈大,幾乎無法抑制,只是笑到最後,眼淚還是忍不住流出來。他伸手抹去那不該有的淚水,真的看開了,緩緩抬起頭,看著那提供自己一半生命的男人。「如果你可以讓我媽活過來,我就願意回到這個家。」

  「啪」!猛地拍桌。「你這不是在說天方夜譚嗎?死人還能再活過來嗎?擺明瞭就是在找麻煩。」

  「我不是在找麻煩,的確,人死不能複生,同樣有事情發生了,就不能假裝沒事,這個家——是因為我媽在,所以才有意義,對你!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就算有,也在你不斷無情地傷害我媽以及用冷漠對待我的情況下,消失殆盡。」他走到木桌前,手撐著桌面往下俯望。「你知道我恨你恨了多久嗎?十幾年了……從我上小學開始!」

  這是陳偉亨第一次這麼靠近看著兒子的眼睛,而其間的恨意,令他重重一驚,不自覺吞了口口水,如果他不是「父親」,只怕早就被碎屍萬段了。

  這個孩子真的那麼恨他?!

  頓時陳偉亨像泄了氣的氣球。「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可恨,他當時到底是被什麼迷了心竅,居然沒多生幾個孩子,如今這一個卻只會忤逆他引更氣的是,這回為了再婚去做身體檢查,赫然發現身體在這幾年應酬、飲酒過度的折磨下,精蟲數目和活動力皆不足,他想再擁有孩子的機會幾近于零,若非如此,他又豈會去找回這個逆子?!

  「你曾做到父親該做的事嗎?」

  「我讓你有吃有住、用穿不愁,還不夠嗎?」

  「這就是父親嗎?」他搖搖頭。「我當你是施捨讓我跟母親活下去的『主人』,打我有記憶以來。從未曾感受到你的父愛和關懷,你知道最好笑的事是什麼嗎?」他頓了一下。「現在我跟你講的話,可能是我們成為『父子』以來頭一次講那麼多話,你沒發覺嗎?」

  「是你媽阻止我去親近你!」陳偉亨憤憤不平地說道。

  「是嗎?」這話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也不重要了。「你敢說,當你偷偷帶著女人回家亂七八糟的時間,不夠你過來跟我說說話、關心我功課一下嗎?哪怕只是一、兩次都可以,但——沒有,你從來都沒有!」

  「那是因為你愈來愈大了,我也愈來愈不認識你,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跟你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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