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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孫獨行緊追著眼前急欲甩脫他的身影,心裡有股怒火在悶燒。

  朱香琦瞪著他,臉色頓時因他的一番羞辱由青轉紅,忿恨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哦?不懂是嗎?那也無所謂,反正這也不是重點。”唐熾臉上掛著笑,眼神卻是十足冰冷。“我來,只是想跟你說一聲,你的完美計劃實在太過粗糙、太容易露出破綻,就算因此被人反將一軍,應該也沒什麼好埋怨的吧。”

  一抹驚懼浮上心頭,她急喊:“你忘了掌門的警告了嗎?”

  唐熾無謂地聳肩。“那又如何?別忘了,這裡可不是紫陽門的地盤,也沒他的眼線,任他再有權勢也管不到這兒來。”

  “你……”朱香琦終於感受到貨真價實的心慌。

  她太大意了!

  “你要是敢殺了我,紫陽門可也就會失去郭府這座靠山,你真下得了手?”她虛張聲勢地作垂死掙扎。

  雖然她這個名義上的表哥行事作為全看自己心情,從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但她的存在好歹也牽扯到攸關紫陽門的龐大利益,在這場爭奪掌門之位的緊要關頭,他沒道理自掘墳墓才是。

  “倒教你說中了一點,我不會殺你,不過嘛……”唐熾似笑非笑地張狂道:“既然落在我手中,也不可能讓你好過就是。”

  “你想做什麼?”

  唐熾揚了揚眉梢。“這待稍後再談,倒是那個……”他瞥向她身後。

  “你的靠山跑了呢!”

  朱香琦這時才赫然發現,原本被她糾纏在旁的孫獨行,不知何時掙脫了她,走向秋彼岸那端。

  “孫大哥……”她心有不甘地轉身急喚,頸部卻在瞬間遭人以手刀重擊,昏了過去。

  “蠢女人。”唐熾冷冷一哼。

  另一邊,孫獨行瞪著秋彼岸那被血色染紅的胸口,連忙出手疾點封住她幾處大穴。

  “……紅兒?”他柔聲喚道。

  看著眼神茫然、渾身傷痕累累,卻又不願示弱的她,令他不由得感到一陣心疼。

  仿佛隔著遙遠距離聽見隱約的呼喚,秋彼岸緩緩抬起幾近渙散的瞳眸,望著灰霧朦朧的前方。

  有誰……在呼喚她嗎?

  模糊不清的神志無法思考,卻在那聲呼喚下跳出了段清晰意念,沾染斑斑殷紅的唇瓣驀然勾起一抹苦笑——

  “你根本……保不了我……”

  哀怨的輕喃是對他的控訴,亦是對自己的嘲諷。

  以命相抵的信任?

  到頭來,那些動人的承諾,也不過就是隨手即丟的謊言……

  傷重的身軀再也無力支撐,眼前驀然一黑,意識棄她而去,整個人往前傾倒——

  孫獨行及時伸手接住她攤軟無力的身子。

  “東西不在這傢伙身上,倘若不是你藏得太好沒被她找著,就是這女人以身相護替你守住了。”身後傳來了唐熾慣有的冷涼嘲弄。“由此可見,咱們的孫大神醫還真是魅力無窮,能讓人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了呢。”

  孫獨行的瞳眸不由得一陣痛縮。

  不、不是這樣的……

  “現在呢?你打算如何?”唐熾問道。“雖說距離約定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可我並不介意提前完成交易喔。”

  孫獨行神色複雜地睇向她蒼白的面容,心裡微微掙扎。

  “……時間還沒到。”這是他的回答。

  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厘清思緒再做決定,更何況,那東西現在根本就不在他手上。

  “是嗎?”唐熾無謂地聳肩。“那麼,你最好確定能夠把東西看好,畢竟現在幾乎全江湖的人都知曉東西在你手上了,若是一個大意……”

  默然將秋彼岸抱起,他拿過自己的包袱,淡瞥了唐熾一眼,“別再讓我看見她。”冷冷的恫嚇,隨即轉身離去。

  可惜唐熾並未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裡。

  “這可就得看你最後的決定是如何了……”

  雙龍堂,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情報組織,沒人知曉他們的背景來歷,只知他們有著上天入地、無所不知的優秀情報網,不論是再隱密的情資或機密,只要出得起價,他們一定能夠弄到手,而且保證童叟無欺,絕對是一分錢一分貨。

  曾有江湖門派欲以武力將其納為己有,卻反倒被散佈出該門派的機密與弱點,使之慘遭仇家圍剿,一夜滅門。亦曾有不少江湖組織曾試著派出密探,企圖滲透介入、竊取密件或將其分化,可惜那些被遣往執行奸細任務的人,最後全都成了下落不明的失蹤人口,至今沒人成功達成任務,甚至沒人知道那些人的下場或去處。

  這些無解之謎的小插曲,更加深雙龍堂的神秘與黑暗……

  在銅門深鎖的雙龍堂內部,一處由茂密竹林所環繞的清幽小屋內,孫獨行坐在床榻旁守著昏睡的人兒。

  結果還是回來了……如果可以,這兒絕對不會是他的首選,可歎外頭敵暗我明,為了有個能夠專心幫她處理傷處的場所,以及為了避免她的身分暴露,這兒確實是最合適的地方。

  只是這一進門,怕是不知道又得多久才能出去了。

  昏睡中的秋彼岸一直反覆高燒,夢中囈語連連,他衣不解帶地在旁看護,避免她傷勢惡化。

  她身上的傷口已經過妥善處理,多是為了閃避鞭子所造成的擦傷,除了胸前那一道!

  無視男女之防地拉開她的衣襟,解開滲血的紗布,露出那道猙獰糾結、從鎖骨延伸至心窩、收尾在白皙上腹的鞭痕。

  猶記得當初看見這道皮開肉綻的傷口時,他的胸口仿佛遭到重擊,幾乎令他難以呼吸;她那不停回蕩在耳畔的哀怨控訴,更是像根尖刺般不斷戳戮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抽痛。

  輕柔地在那癒合緩慢的染血肌膚抹上藥膏,他的額際忍不住泌出點點汗珠,直到處理好傷處,拿出乾淨的繃帶重新替她包紮好後,才籲了口氣,著手替她整好衣物。

  她對他,其實未曾真心信任過吧?

  總是張揚著一身的尖刺,將脆弱的自己護在其中不讓人輕易接近,即使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茫然無措,也不輕易依人尋求庇護。她正視著自己的軟弱,不會輕易向命運低頭,獨自撐著一身傲骨凜立在洪流之中,所有的苦都自己吞,所有的痛都自己受……

  她的世界、她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沒有任何人介入的餘地。

  他交給她的迷藥,她連動都沒動過……在他闖入的那一刻,清楚看見她眼底有著貨真價實的殺意,倘若他再晚一步,朱香琦恐怕已經沒命了吧?

  如此視人命如草芥……她果真只剩下妖物的殺戮之心嗎?

  既然如此,為何他仍會替這樣的她感到心痛?

  凝視她那明顯蒼白的消瘦臉龐,他低歎中隱隱透出一絲無奈。

  即使明知是假,但那場短暫的兄妹之情,仍是迷惑了他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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