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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掌櫃的,你們這兒還有空房嗎?”

  “有有有!公子您真走運,咱們就剩那麼一間上房,保證景觀好、視野佳,從窗子望出去就能看見那只花妖所在的紅色山頭,絕對會讓您嘖嘖稱奇,啊……”老實殷勤的掌櫃習慣性地口沫橫飛,滔滔不絕地向住宿的旅人介紹他們北天城獨有的“特產”。

  不過這回介紹到了一半,才想到已今非昔比,只得改口:“不過那只花妖已在日前被人消滅,山頭的紅花也凋零殆盡,已經看不見那豔紅的奇觀了,不過還是能眺望那壯觀的山景,還有——”

  “只剩一間房嗎?”孫獨行淡淡打斷掌櫃的長篇演說。

  能不能看景他沒興趣,他在意的是今晚需不需要露宿街頭。

  從城頭大街一路問到城尾,偏偏所有的客棧都已經客滿,這是最後一間了。

  “啊,是的,咱們就只剩一間房,客倌要住宿嗎?”

  “……最近遊客變多了?”要不他怎麼覺得客棧越來越難找了?

  “是啊。以前紅花盛開的時候雖然也是有不少人好奇跑來觀賞,但現在紅花沒了,反而有更多外地人成群結隊跑來呢!”掌櫃的忽然壓低音量:“聽說是因為消滅花妖的那位勞什子神醫從那妖怪身上取走了一份江湖人覬覦已久的寶物。之前因為沒人抵得過花妖之毒,所以尚且相安無事,但現在持有寶物的對象只是個普通人,所以那些江湖人個個全都在摩拳擦掌,等著從那不知死活的大夫手中展開一場奪寶大戰呢!”』

  ……寶物是嗎?

  這也表示,現在這裡至少有半數以上的江湖高手隱身其中……

  倏然間,他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氛,悄然瞥向緘默在旁的秋彼岸,發現她亦正覷向他,神色警戒。

  只剩一間……雖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妥,但……似乎也沒別的選擇了。

  須臾,他溫笑看向掌櫃的。

  “那麼,就給我那間房吧。”

  “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吧?”

  進入房內,孫獨行擱下隨身行囊,一邊假裝忙碌整理,一邊用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嗯。”秋彼岸逕自走向窗邊,打開窗子遠眺白頭群山。

  剛才在客棧大廳裡,有幾雙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著他們,雖然不至於明目張膽,僅是隱隱約約,卻還是觸動了她的危機感。

  “這間客棧裡也許有超過半數以上都是敵人……”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你知道他們所覬覦的寶物是什麼嗎?”

  秋彼岸緩緩回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隱在衣袖下的手緊握藏在暗袋中的方牌。

  “花毒?”不確定地反問。她記得那些流言中曾提到。

  “……是嗎?”事情沒那麼簡單吧?

  眠紼塚的花妖之毒,對於擅使毒物的門派而言確實是不可多得的至寶,但也不是每個毒派都有足夠的能力處理這般劇毒,要說所有的掠奪者都是沖著花毒而來,未免太過牽強。

  聽見他的質疑,清冷的瞳眸略間,瞬也不瞬地直盯著他。

  “或者,我的屍體。”她身負巨額賞金不是?

  孫獨行微地一怔,笑了笑。

  “不。基本上,就所有人的觀點而言,得到你就等同於得到花毒,所以你這答案是一樣的。”

  “……是嗎?”她面露疑惑,不是很瞭解。

  孫獨行笑睨一臉茫然的她。雖然他想借此機會確定她是否知道些什麼,但在她那強作鎮定的面具底下,他感覺得出其所透露出微乎其微的惶恐不安……

  照這情況看來,目前還不適合將她逼得太緊,以免弄巧成拙。

  現在,只能先順勢而行。

  “姑且不論那些人的目標是花毒抑或是其它,現在最重要的是避免暴露你的身份。剛才在大廳內有幾張認得為兄的熟面孔,今晚應該會有幾名沉不住氣的傢伙前來湊熱鬧……”他走到她身旁,順手將窗子關起。“問題是,倘若來者群起圍攻,為兄的也許會無暇分神照應你,此時若有行為卑劣之人,趁我分身乏術之際企圖擄走你用以威脅的話,不知紅兒妹妹打算怎麼做?”

  雖說要裝就要裝得像一點,要演就得演整套,但每回聽他喊出那聲“紅兒妹妹”,仍舊讓她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偏偏罪魁禍首卻像是沒事人一般,怎麼喊怎麼順口。

  強壓下不甚自在的僵硬,她回道:“我會自保。”她沒那麼容易被人抓住的。

  “自保?別忘了你所持有的毒物十分特殊,一旦出手,絕對會自暴身分,這麼一來,所有人的目標可就會全數轉向你了。”讓她出手,只會導致最壞的結果。

  那就將他們全部滅口……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她也知道不可能這麼做。

  不能在這裡把事情鬧大,但也不能就這麼束手就擒……柳眉微顰,她苦苦思索應對方案。

  相較於她的苦惱,孫獨行僅是微微笑道:“不過,紅兒妹妹用的若是一般性的毒物,倒也就沒什麼好令人懷疑了,是不?”

  什麼意思?秋彼岸不解地看著他。

  孫獨行從懷中掏出幾包藥粉遞向她。

  “這是一般的迷藥,雖說是給你防身用,但若非萬不得已之際,為兄的還是希望它不會派上用場。”

  瞪著他手中的藥包,她頓感不知所措。

  “還有。”他另外取出一丸白丹。“這是解藥。建議你先服下,免得萬一用不慣一時失手,敵人還沒被迷昏,就先把自己給放倒了。”

  她靜默依舊,不動。

  孫獨行呆站了會兒,苦笑道:“妹妹還是不信任為兄的嗎?”

  信任啊……

  直到如今,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對他竟幾乎沒了戒心,不只任他毫無理由地接近觸碰,就連獨處一室也不再戒慎地防備到底。

  乍然發現這事實,連她自己都覺得訝異。

  怎麼會?

  然而,沒由來的,她就是認為他不是那種會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加上他對於取人性命似乎並不感興趣——在至今遇到過的大大小小伏襲裡,他一律都只迷昏或打昏對方,從未痛下殺手。

  這會是導致她鬆懈警戒的緣放嗎?只因覺得他對自己的性命不會構成威脅?

  半垂眼睫,無聲掩去眼中那抹淡淡的迷團。

  她終究……還是被迷惑了嗎?

  良久,她伸手取過丹藥,遲疑了下,隨即懷著赴死般的心情服下,默默等待了好一會兒——

  什麼事也沒發生。

  沒有劇絞腹痛,沒有經脈俱斷,沒有六孔流血……什麼都沒有。

  她著實松了口氣的訝異表情,倒教孫獨行無奈得想歎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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