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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唉,說得倒容易……”

  坐在茶館一隅,秋彼岸面無表情地任由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閒雜人語掠過耳畔,被迫聽著一再遭受扭曲的事實。

  害人不淺的花妖啊……

  “姑娘在想什麼呢?”

  微頓,她茫然抬頭,望向坐在她對面、噙著玩味笑意的男子。

  “見姑娘聽得如此認真,不知姑娘對哪個部分較感興趣?”

  她無語垂眸,雙眼直盯手中冒著白煙的溫熱茶水,沒打算回應。

  又不理他了?孫獨行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頭。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探聽某個消息,以及帶點故意的試探,他一直帶著她在附近團團轉,每一次的落腳處都和上一個落腳處相去不遠。本以為她會沉不住氣地對他發火、甚至動手,但……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有時還安靜到讓他差點忘了她的存在。由於不可能在她脖子上綁條繩子牽著走,為了避免她走失,他只好一路和她大手拉小手,順便欣賞她那想拒絕卻又說不出口的彆扭樣,其實還頗有趣的。

  只是,她幾乎不開口,讓他難以從她嘴裡套出想知道的訊息。

  雖然如此,只要一有空閒還是得再接再厲——

  “既然姑娘不願分享心得,那換孫某提個疑問如何?”

  秋彼岸狐疑地瞟向他。

  見她將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孫獨行微微一笑。

  “其實,打從一開始,孫某就一直頗為在意一件事——若說眠紼塚之花與花妖之命相系,何以花妖未滅,山巔豔紅卻一夕消失?再者,若紅花真是一夕謝盡,何以花香能夠久久繚繞不散呢?”他直視著她,瞬時壓低音量:“莫不是……姑娘用了什麼障眼法隱去紅花蹤跡吧?”

  秋彼岸清冷的雙眼漠然直視著他。

  “你,想取花毒?”她不答反問。

  那些人口耳相傳的消息若是真,那麼,這就是他極欲隱瞞的約定?

  孫獨行淡然揚笑。“這是交換條件嗎?”一個答案換一個答案?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唇瓣微啟,欲出口的話卻忽然遭人打斷——

  “孫大哥!”

  嬌媚的女音自近身處響起,秋彼岸微愣,周身警戒驟升。

  孫獨行聽聞喚聲,眉頭猛地打了個死結。不用特地回頭看,他也知道來者何人。

  又是個麻煩的傢伙!

  不過……這裡倒也有個小麻煩。他鬆開眉頭,望向面色倏沉的秋彼岸,默默伸掌覆上她持杯的手。

  大庭廣眾之下,可別出了什麼岔子才好。

  指掌相觸的瞬間,秋彼岸猛一頓,抬眼對上他和煦的笑臉。

  無語對峙,瞪到她的柳眉不知打了幾個死結,這才不情不願地將垂在桌面下的手抬起,覆上杯子的另一邊。

  她什麼事都不會做,行了吧?

  見到她回應,孫獨行這才滿意地鬆手,掛起一貫的溫和笑意,轉首面向正好來到他面前的主僕二人。

  他微微頷首示意。“好久不見了,朱姑娘。”

  “真的是你!孫大哥……我本來還不相信,這才想來北境看看,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在這兒……”朱香琦心有不甘地質問:“聽說表哥找你幫忙對付那只妖孽,看來這事是真的了?”

  紫陽門現任掌門於日前發出了有意傳位的訊息,但繼位人選和日子卻遲遲未公佈,使得底下幾名自覺有資格的弟子開始相互拉攏勢力、剷除異己,讓整個紫陽門陷入了漫無天日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的黑暗中。

  她是繼位人選之一,也可說是最被看好的一個,擁護她的呼聲甚至高於勢在必得的唐熾,但……

  “你為何要站在他那邊?他給了你什麼好處?”美眸含淚控訴,那副我見猶憐的嬌弱模樣,加那上酥心入骨的嬌嗔,讓周遭男子不由得感到不舍,外帶一陣心疼……

  除了孫獨行以外。

  朱香琦身邊的丫鬟也在旁跟著幫腔:“是啊!孫公子,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也不想想咱們小姐究竟是為誰努力到這等地步,可你竟然……”

  “雙兒,住口!”朱香琦軟聲嬌斥,雙頰倏然泛出紅暈。

  “小姐,雙兒沒說錯啊!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小姐為了將來有朝一日能夠跟著孫公子夫唱婦隨,是多麼努力地鑽研各種毒物藥理,甚至為了能配得上孫公子的稱號,還勉強自己去跟眾人爭奪掌門之位。可偏偏小姐的一切苦心孫公子都不明白,雙兒也替小姐心急啊!”

  孫獨行眼醫倏然掠過一道利芒,冷眼看著她們主僕倆一搭一唱。

  “朱姑娘似乎有所誤解,孫某並無意介入紫陽門的掌門之爭。”他誰也不幫。

  “既是無意介入,那為何——”

  “哈啾!”殺風景的低俗聲響打斷了她的控訴。

  原來是她們主僕倆身上的脂粉香氣太過濃郁,害得一旁沉默以對、努力假裝自己不存在的秋彼岸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主僕倆十分有默契地朝聲音來源橫眼一瞪,然而從頭至尾眼中只有孫獨行的她們,這時才赫然發現秋彼岸的存在。

  “你……”朱香琦先是一愣,接著詫異地伸出蔥白玉指,不敢置信地指著與孫獨行同桌的女子。

  這女人是從哪冒出來的?

  “你是什麼人?明明旁邊空位這麼多,怎麼還敢這麼不知羞恥地跟孫公子共擠一桌啊!”雙兒率先跳出來發難。

  要知道,孫獨行除了診治病患之外,向來都與女子保持一定距離,不會與任何女性有過於曖昧的親近,沒有人能例外。

  偏偏這個例外,現在就出現在她們面前,朱香琦驚詫的水眸中閃過一道冷芒。

  聽見雙兒莫須有的指控,秋彼岸不悅地眯起眼。

  不知羞恥?她好端端的坐在這兒,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事也沒做,憑什麼得讓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女人指控她不知羞恥?

  到底是山下的人不長眼,還是他們的道德標準比人高?簡直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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