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梅子 > 為卿舞 | 上頁 下頁
十四


  “我的確是你的朋友,但是……我的心,已經被你的哥哥拿走了。如果他讓我這樣做,我就會這樣做,儘管我會傷害你,還有你深愛的那個女孩。”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將含在眼睛裡的淚水盡數收回,“其實,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的『想法』,而我會如實轉告你的哥哥。你……並不需要對我說真話,我也並沒有必要問你是不是說真話。”她詭異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已經是五點鐘了呵!古雯雪似乎從窗戶看見一個女孩穿過走廊,向這個房間走來,“仔細想清楚了再回答。仲文軒,你喜歡蔚卿舞嗎?”

  門外剛要敲門揚起的手突地停頓在空中……

  背對著門的仲文軒凝視著古雯雪,眸子中充滿了寒冷,仿佛將滿潭的池水瞬間化為冰,嘴唇中突出的卻是最輕鬆不已的口吻:“我?我怎麼會喜歡那麼古怪的女孩?我只不過是看她自閉,想逗逗她而已。在學校裡隨便挑一個女生都比她討人喜歡……”

  風將落地的樹葉卷起,一片蕭索。

  其實風也是有聲音的,只不過人們總是在不斷地說話,用聲音充斥他們所在的空間,所以便聽不到了。也許,在仲文軒說完的那一刹那,他沉默著,古雯雪沉默著,而門外的女孩……也是沉默著,所以靜止在這一刻的三個人突然聽見風中響起了近乎悲哀的自嘲……

  出於直覺,他突然轉身,窗外的陽光越來越暗,而他卻仍然依稀見到一個纖弱的身影急速地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卿舞!”仲文軒突然覺得心臟被狠狠地擠壓下去,痛得他踉蹌一步,要扶住門邊才能夠站立起來。門邊的地面上,掉落了一串粉紅色的鑽石項鍊。

  沒有理會身後的古雯雪,他一把抓起項鍊,也跟著消失的身影追了出去。

  古雯雪默默地站在那裡,整個寂靜的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音,還有鐘錶“嘀答”走動的聲音與她相伴。半晌,她的嘴唇稍稍地嚅動了一下,輕輕地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他並沒有追到她,而卿舞也並沒有回家,她一個人走在深夜的校園內。寂靜的夜裡,她獨自一個人來到街邊的操場。

  不知道當時他在這裡看著她的時候,心裡在想著什麼?卿舞從樹下仰起頸子,凝望著高中時候數學課的窗戶。那扇小小的窗戶,她仿佛看見了自己正坐在那裡,然後抬起頭,猶豫地望向樹木這邊瀟灑陽光的少年。

  原來,早在那個時候,她就動情了。

  原來,他的那個吻,並不代表愛情。

  讓自己無力地背靠樹幹滑下去,粗糙的樹皮劃破了她背後的肌膚,一陣瘙癢和刺痛,仿佛無數的針尖在戳著她,讓她的眼淚驀地湧入眼眶。她猜想,這樣的感覺就叫做傷心,可是,卿舞此時此刻不能從她心裡找到任何怨恨。是的,她不怨他,也不恨他。她只是……傷心……其實,她突然想起,他甚至都沒有說過喜歡她。一切的尷尬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而他只是站在一邊看了一個笑話而已。

  卿舞撫摸著自己冰冷的四肢,已經麻木了。她努力地站起來,踉蹌幾步之後堅定地站在籃球場中心,看著四周。他吻過她,他的唇很溫暖、濕潤,有著少年的莽撞,但卻非常的溫柔;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沉浸在快樂之中;而他的眼神……就如每一天他看她的眼神一樣,帶著許多的感情、許多的調侃、許多的揶揄。卿舞眼前出現仲文軒的樣子,頎長身材的少年盤著胳膊,斜倚在走廊的牆壁上,眼睛略不在乎地蕩漾著笑意與旁人寒暄。陽光從他的身邊斜射過來,給他優雅的身影上鍍上一層金色。

  卿舞對自己說:仲文軒,此時此刻的我,正要把你忘記。你知道嗎?把你溫情的唇、暖和的笑、安全的胸膛……我們之間所有所有的快樂,我都要全部忘記。

  淚水滾落她的臉龐,她在抽噎著,必須要用一隻手捂住嘴唇,才能不讓悲傷的哭泣溢出。她稍稍抬起下頜,讓自己看起來無比驕傲。風吹幹了她的眼淚,讓她的眼睛更加明澈。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美國那邊應該是白天吧?她看著母親的號碼,毫不猶豫地按下通話鍵……

  從今之後,蔚卿舞絕對不會把自己掩飾於沉默和冰冷的面孔之後。這是你教我的!可惜,你看不到我的光彩,看不見玫瑰綻放刹那間的風華,得不到我最燦爛的微笑!

  這都是你自找的!

  因為,你錯過了我,就再也配不上我!

  這就是他和她之間的過往,似乎還沒有真正開始,卻已經倉促結束了。

  站在窗前的仲文軒凝望著別墅樓下的花園,手中緊緊地握著一串項鍊,粉紅色的鑽石精緻地圍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那天他並沒有追到她,因為半路上司機匆忙地攔住他,說母親在醫院去世了。等到他將家裡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再去找她已經是人去樓空。其實,只是一步的距離,他無奈地看著她從他的視線消失……

  九年匆匆而過,就連他也已經放棄了等待,至少他是這樣以為。再見面,她似乎已經不認識他。

  在她一生的時間中,他只佔據了可憐的半年,六個月,一百八十天,四千三百二十個小時……九年並不是一段很短的時間,她將他忘記似乎並不過分。

  然而,他問著自己,她又在他的生命中佔據了多少時間?如果他早已放棄了等待,卻為什麼還要留這條項鍊?

  從落地窗的倒影,他看見了自己。西裝革履的男人,每一點的細節都一絲不苟,懂得職場進退,在商場上遊刃有餘,歷練過九年的他早已經不是那個時候的陽光少年。他甚至可以從自己的眼睛中,看見自己的城府。而她,眼前的她如同怒放的玫瑰,絲毫不含羞地展露著她的幹練、智慧,還有女人的嫵媚,于當年的那個少言寡語的女孩如同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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