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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只是萬萬沒想到,柳晨遠竟也與海家私交甚篤,雖目前尚無實證,柳晨遠與當年的事件有何關係,但是無論怎麼樣,身為與音堡有過命兄弟情義的柳晨遠,他的行事作風,也的確是可議的了。

  “這消息的可信度高嗎?”深諳蕭箏一派與音堡嫌隙的大總管,忽聞夏晏非此言,不禁愕然。

  “不確定,因為目前唯一能解開真相的人,便是為了某個不知名的理由,而拋下親身女兒獨自藏匿的柳晨遠。”夏晏非的語意裡,透著一絲深惡痛絕。

  “大當家,所謂傳聞畢竟是未被證實的說法,既然沒有實證,就不能妄下斷語。”

  大總管話說得含蓄,但其實是不願柳絮杏因此莫名受牽累。

  凝睇了大總管一眼,夏晏非斂眉沉思了一會兒,才語調輕緩地道:“大總管的意思,晏非明白,請大總管放寬心,晏非做事自有分寸。”大總管說的也對,他確實不該在無證據的情況下,就任意將不實消息做串聯,這對柳絮杏來說,的確不公平。

  輕籲口氣,大總管欣慰一笑,“那麼您現在要派什麼活兒給我呢?”逾矩挑戰主子權威,身為下屬本該自請領罰。

  “這工作可不輕鬆喔。”夏晏非唇角揚起,深眸裡有著淡淡笑意,“請大總管沒事喝茶、休息,盡情快活的過日子,盼您能長命百歲。”

  “這樣我豈不成了老妖怪?”大總管繃著臉說話,對上夏晏非那張嚴肅的臉。

  未久,兩人緊抿的唇角皆沁出溫暖的笑意。

  不知不覺中,在看似一成不變的生活裡,因為柳絮杏的介入,原本沉悶的日子,似乎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淡淡的甜意,在空氣中流動著……

  無聊地以雙手托腮,柳絮杏瞪著地勢險峻的逐香園方向,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氣惱。

  她沒有想到,她原先緊迫盯人的戰術,會徹底失敗。

  先不說一開始,她懶得去揣想何以夏晏非會將他的主房讓給她住,反正在知道書齋是位在主房的對面時,她還偷偷的在心裡竊笑,覺得這回她非贏不可,哪知道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根本沒有她想的簡單。

  首先是她發現夏晏非對琴執著的程度,簡直可以用著魔來形容。

  每天打從天還濛濛亮的時候,他就早起在書齋點燈看書、翻琴譜,待天光初醒,他就會開始彈琴,住進水琴樓的前兩天,她就是在他的紫木琴聲中醒來的,接著從他走出書齋開始,也展開她一天的跟屁蟲生活。

  他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他吃飯,她挨著他肩膀吃;他教授弟子習琴,她擠進課堂支著腮幫子在一旁打盹;他跟大總管討論堡裡兼營的琴鋪狀況時,她在一邊晾著等他;他到琴武亭練水琴,她屈就在亭外沿水的外廊瞅著他看。

  她喜歡看他彈琴神情專注的樣子,那幽渺的琴音總能輕易撩撥她的心思,偶爾見他彈琴暫歇,她會湊上去跟他聊起小時候的回憶,她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多半只能得到“嗯、喔、這樣啊!”的回答,不過柳絮杏一點都不覺得這樣唱獨角戲有何委屈,反正她只是單純的想找個說話的對象,她知道他有在聽,至於他心裡做何感想,柳絮杏才懶得理會這些。

  可是這樣的情形過沒幾天,夏晏非開始往她跟不到的逐香園跑,那兒地勢險峻難行,柳絮杏只能眼巴巴的看他輕輕鬆松地施展輕功往那上頭跑,然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悠悠哉哉的彈琴,不管她在琴武亭被蚊子叮咬得多慘,或是無聊到快發黴長香菇,夏晏非就是不肯帶她一塊兒上去,像是想藉此逼她別再纏著他。

  受挫的水眸兒晶燦亮起,她微微攥起拳心,頓覺不甘心起來。

  她細想這中間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她雙手托腮,一臉迷惑,這時耳邊傳來一聲遞一響的悠揚琴曲,一個念頭掠過她的腦海。

  她知道夏晏非之所以會上逐香園彈琴,就是要減少兩人相處的時間,她豈能趁他的心、如他的意,呆呆的坐在這裡,什麼事都不做?

  眯眼瞪著那高不可攀、飄蕩著琴音的園子,柳絮杏忽然注意到有條粗蔓從那山頂垂下來,她挑了挑眉,挺直腰杆,又扳了扳兩掌,杏眸裡閃爍著不屈的決心。

  想叫她就這麼放棄,會不會太小看人了?

  逐香園裡種植了四季不同的花種,此季正是杏花盛開的時節,夏晏非背著琴匣,在杏花林裡選了一處平臺撥弄琴弦,暫拾難得的清淨。

  這些天他真是有些怕了柳絮杏的那股纏勁。

  雖然小時候他就知道她的個性,不若一般尋常女子的守禮教,但也從未想過,她的行為舉止竟會那麼的——放浪形骸!

  雙手輕撫琴弦,按弦取音,幽幽琴聲,緩緩自指間流泄。

  空間中流動的琴音回蕩在微微笑開的杏花間,一辦粉色的杏花辦,輕輕地飛離枝芽,蕩啊蕩的擺動著舞姿,看起來像極了柳絮杏這些天膩在他身邊的笑顏。

  “晏非,你別淨看著琴譜,偶爾也看我一眼好不好?”當他認真的鑽研琴譜時,耳邊總會不時飄來這麼句半撒嬌半抱怨的話。

  聽到這樣的話,他僅是抬眼回應她,還未及開口,她便笑得燦爛地又免費送上一記甜甜的微笑,僅是這樣,她便可以開心的安靜許久,在他處理正事時,也不會再來鬧他,甚至乖巧地屈就在課堂一隅,安安靜靜的聽他對習藝弟子講課,即便泰半時間,她都是打著小盹兒,但那酣睡的模樣,其實還真可愛。

  想到這裡,撥弄琴弦的指尖頓時加快,原本清如泉響、顫如鳳鳴的幽幽琴音,轉了個調,嗡鳴之聲取代綿綿琴音,冷峻的臉龐添了抹惱色。

  當初應允她的賭約,是個錯誤嗎?

  怎麼覺得她越是靠近他,心裡那抹堅定的冷漠,就愈發被她給煨熱,他到底是怎麼了?

  “晏非,這道蜜糖冰絲是我找大總管討了秘方才做出來的,你嘗嘗看好不好吃?”

  當她費了好大的勁,親手弄出綠豆粉皮,還有熬煮浸拌的蜜汁時,他真的很難冷酷的搖頭說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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