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天使風暴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與其說是討厭,或者該說是未知的恐懼;他明明近在眼前,卻顯得如此遙遠,和過去判若兩人,令她不知所措。

  「是我判斷錯誤,才讓尤裡有機可乘,我沒想到他在英國留了內應,掌握了關於你的消息。」

  他的額貼著她冰冷的頰,溫溫涼涼的感覺一如她此刻的心境,無所適從。

  「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英國來的傢伙究竟在搞什麼鬼,等我回去之後,一定會教洗錢組盯緊點,管你是創世紀、末世紀、血世紀,我都會張大眼睛……」

  「看著我。」伊末爾喑啞地輕喃,下達鎖心魔咒。「看著我,水沁,張開你的雙眼永遠只看著我一個,不要讓誰佔據你的視線。」

  「你……你在說什麼?」陶水沁嘗試掙扎或撇開視線,但是辦不到。「你失去理智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扯什麼。」

  這個魔咒足以禁錮一顆早已經深受他牽引的心直到永遠,她擺脫不了,管他是在排練還是磨練演技都好,此時此刻,他光憑一句話就鎖住了她。

  「我不會接受你的拒絕。」他肅穆且近乎冷酷的宣示道。「不管我變成什麼模樣,再醜陋,再猙獰,給我時間,我都能改變,我能變回你喜歡的那個伊末爾。」

  為什麼要用這麼悲傷的口氣向她哀求?他們之間從未約定過任何承諾啊。

  「不,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我喜歡的那個伊末爾』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從來沒有期待過你用什麼面貌……」心裡一陣虛空,陶水沁驀然止聲,緘默片刻後才顫抖著聲音道:「好吧,我承認這樣的你成功嚇到我了,如果今天是什麼狗屁萬聖節的話,你一定能得到最佳驚悚獎,如果我有心臟病,應該早已下地獄排隊掛號去。」

  「你害怕?」

  「你變得……很不一樣。」時機不對,地點詭異,甚至連氣氛都該死的爛到爆,但這些疑惑積壓得太深,她再也無法忍耐,於是不假思索地道:「強悍、陰沉、黑暗、冰冷、殘忍、無情、冷漠、疏離,但是,停留在記憶中的你卻是溫暖、薄弱、透明、美麗……」

  說這些話,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試問,有幾個人能夠永遠停留在同一狀態,永遠不變?

  一切真是亂七八糟,像摔碎的鏡子拼湊不完全……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深摯且帶著濃烈哀傷的神情幾乎壓垮她的心。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她不懂,真的不懂。

  伊末爾只是沉默,晦暗的神情隱藏著極濃的歉意,始終不曾給出清楚的答案,繼續編織著一張又一張的謎網,纏繞著她。

  「伊末爾?」

  「你是我的,永遠都是屬於我的,陸其剛不配擁有你。」他執高鉗制在指掌裡的柔荑,逐一檢視白皙的纖指,近乎迷戀地鎖視著。「為了你,我努力從地獄盡頭爬回人間,從無止盡的折磨中砥礪成這樣的我,只為了能像現在這般凝視著你,你不會曉得,為了這一刻,我承受多少折磨與痛苦。」

  「你冷靜一點,理智一點……」話題跳躍得過快,他說的那些,她根本聽不懂啊!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消失的這十年發生過什麼事?你一點也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從輪椅上爬起來,又是如何掉進地獄的深淵?不想知道陸家父子曾經對我做過什麼肮髒事?這些秘密,難道你全都不想知道?」

  僅是一瞬間,倒映在他瞳中的笑容倏轉陰冷,前一刻的柔軟憂傷如海中的泡沫,在破曉晨曦的曝曬之下逐一破滅。

  寒意急竄而上,陶水沁冷得直哆嗦,下意識反手環擁著自己,拚命往後蹭挪,牙齒因恐懼而顫磨,扯開一抹快哭出來的慘然苦笑,鼻音濃重,含糊地喃語:「你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聽不懂……我根本聽不懂你在鬼扯什麼……」

  陸家父子對他做了什麼?為什麼他要以極度憎恨的口吻訴說?他住在臺灣的那些年讓陸家父子照顧得無微不至,連硬脾氣的陸其剛碰上他都只能擺出低姿態,世上恐怕找不到比陸家父子更棒的管家,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為什麼要故意說那種引人誤會的話來污蔑陸家父子?

  肮髒事?陸爸跟陸其剛都是幹軍警的,兩人全是剛正不阿的男子漢,知法守法的人會幹出什麼肮髒事?

  身處在末世紀這樣一座屍骨堆起的黑金集團,伊末爾自己才不知道幹了多少肮髒事!還想栽贓給別人……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還要被他的話動搖得心神不寧?假使選擇拒絕相信,她為何不敢聽他繼續說下去?

  她在怕什麼,逃什麼?

  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她害怕聽見也許是真相,或許是假像的醜陋謊言。

  當他露出悲傷晦鬱的面容,她的心就鼓脹得好疼,痛得滲血,不能喘息,直想多瞭解一些他的痛苦,卻又畏懼太接近他的黑暗面,會就此一併跌入那團黑暗漩渦,所以她徘徊在距離之外,踟躕不前,反而迷失在他設下的華麗陷阱裡。

  「水沁……」偽裝天使的死神撕心裂肺的低喊著,彷佛殷求她迷途知返,快返回他的懷抱。

  「別、別過來,先讓我想一想……」陶水沁惶恐的彈身蹬立,扶向腰後的斑駁護欄,陡然間,年久失修的鐵欄受到撞擊而斷裂,發冷的身軀順勢墜出甲板。

  她的視界幾乎一片昏暗。

  茫然驚瞪的晶眸烙印著伊末爾面色駭然,伸長鐵臂激切地想挽撈的畫面,停格的一瞬間,她後仰之姿撞破水面,真正刺骨的寒意吞噬了她的意識,海水淹灌雙耳,彷佛進入封印狀態,讓她再聽不見外界的噪聲,除了那一句低吼──

  「水沁!」

  水沁……水沁……

  多熟悉的嗓音呀,飽含著焦慮與壓抑情\yu的痛苦,在每個虛實難辨的夢境或者失神之際困擾著她,刺痛了每個思緒,每分心神。

  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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