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天使風暴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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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會……我沒裝傻好不好,我跟他半句話都沒有搭過,哪來見不得人的事。他不是住在瑞士?他的腿真的複元了?」 「既然你這麼關心他,何不乾脆轉過頭自己問?」陸其剛的眼神落在前庭的巴洛克式拱門下,一道杳然無聲的陰森暗影抑鬱而蒼白。 陶水沁順著水中的浮力轉身,看見陸爸推動輪椅上的少年逐步靠近,彷佛踱過時光隧道回到去年…… 她恍惚的飄浮著,踩不到游泳池底下藍白交鋪的馬賽克磚,由心而發,不斷湧上一股下墜跌落的錯覺。 輪椅上的不是藝術品,不是天使,而是一名陰沉且心事重重的臞瘦少年。 伊末爾?他真的是伊末爾?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伊末爾? 「陸爸。」陶水沁朝這段日子當起空中飛人,身兼總管、嚴父兩職的冷面悍將揮手,按捺不住心中浪濤似的悸動,偷偷凝視始終垂睫的伊末爾。 不過一年餘,他變了很多,像是換了另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容貌漂亮如昔,甚至更顯俊美,但氣質截然不同…… 「末爾需要休息,你們別在這裡吵鬧。」陸爸吆喝著兩人,驅趕意味濃厚。 「不,沒關係,讓他們繼續。」伊末爾偏眸,焦距落在乾淨的池水中。「不要因為我有任何改變。」 不知怎地,他這一橫眸,泡在池水中的陶水沁渾身泛冷,彷佛一瞬間置身在阿拉斯加的冰湖,手腳僵凍。 好冷淡的眼神……彷佛凝結著北國白雪,將人鎖進一座冰窖。 陸爸熟稔地推著伊末爾進屋。 無障礙空間的設置顯得空蕩蕩,特別加寬的斜坡旋繞直上,熟悉的一景一物重現眼前,伊末爾平靜得像個臨時的過客。 來到臥房,按慣例陸爸只送至門口便退下,伊末爾自行推著輪椅,來到菱格翦窗旁,俯視窗子下方的游泳池以及某道迷人的娉婷身影。 好美。 伊末爾近乎癡迷地追逐池中的美人魚,偏執的心緒卻在觸及陸其剛躍進水中與美人魚競賽之後全盤糾結。 記憶裡總是兩小無猜的他們,似乎形影不離,在伊家,甚至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學校、商店、補習班、遊戲場、觀光景點,肯定都有過兩人同行的身影。 蒼白的臉色倏然轉變為陰霾的灰色調,伊末爾眯細雙眼,胸口劇烈起伏,尤其是左胸膛,像逐漸失控的節拍器,迅速擺動著。 憤怒灼燒撒了希望灰燼的傷口。 「陸其剛,你很遜耶,虧你還是游泳校隊的,我隨便遊都贏過你。」底下的喧鬧聲不時傳入二樓的窗口。 「別太囂張,那是我沒心要比,不然依你那種程度的泳技,連一百公尺都贏不了我。」 「哈哈……」水中優遊的人兒笑不可抑,積極展現不服輸的運動家精神。「你這種三腳貓泳技也能考過體能測驗?警察大學的人才都死光了吧。」 「我才想問警察大學的人是不是眼睛瞎了,居然會錄取你這個遜咖。」 池畔無憂無慮的嬉戲笑語鑽進了窺視者的耳中。 相互瞭解的成長過程,相同的求學背景,踩著同樣的步伐前進,可以預料在未來的某一天,某一時刻,兩人或許將在旁人的推波助瀾下,恍然頓悟所謂的友情早已變質為愛情…… 不,絕不容許! 眯得只剩下一條縫的俊眸散發出不符年紀的狠戾,平放腿上的指尖深深掐入肉裡,黑色軟呢褲下的肌膚浮現淡淡的紫色淤痕,自虐的洩憤、陰鬱的暗咒、猙獰的憤怒,伊末爾將自己囚禁在黑暗深淵中。 垂睇曲膝端坐的雙腿,他無可遏止地冷笑著。他渴望衝破藩籬,可是這雙腿不允許;渴望接觸、進入她的世界,可是…… 他的世界不允許。 青澀的愛戀,如貪婪的毒蛇盤繞在心頭,看似冬眠著,實則養精續銳準備張開獠牙,一口咬下甜美的禁果。 假使,蝴蝶拍翅能夠影響數千公里之外的氣旋,那麼,他若是舉腿行走,能夠影響的絕對不僅僅是一道旋風如此簡單;他要的,是更狂烈、更猝不及防的風暴。 他要的,是毫無後顧之憂能守住的渴望。 一如往常,留在伊家打雜兼度假的陶水沁窩在焚化爐前燒著一整箱的書信,閑來無事欣賞別人嘔心瀝血的創世巨作,偶爾很機車的幫忙批改錯字,咯咯嬌笑。 「宛若天使般耀眼燦爛的你啊,如一朵玫瑰般教人捨不得攀折……哇哈哈哈,從《莎士比亞全集》抄來的吧,這麼八股也寫得出來,佩服、佩服。」 無趣透頂的夏日靜夜,陸其剛撇下她和校花約會去了,陸爸在倉庫修理故障的黑膠唱片機,她這個賴在伊家的小米蟲,便搬出白天陸其剛沒幹完的活繼續幹。 塞爆伊家信箱的情書不曾間斷,提醒著她這裡是伊家,不是陸家。 從沒經過主人雙眼的私密書信讓她當一篇篇搞笑大全閱讀,有時候,她覺得她跟陸其剛真不是普通的惡劣。 嗯哼,又一封八股情書。陶水沁訕笑著輕聲朗誦道:「喔,夏日怎能與你相比擬?你比夏天更可愛,更溫婉……」 「一切美的事物總不免凋敗,被機緣或自然的代謝摧殘……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略啞的陰鬱嗓音突兀地接口,迥異於她戲謔而誇張的念法,顯得優雅而詩意盎然。 陶水沁愕然的循聲張望,由於轉頭的角度過大,馬尾不慎擦過眼尾,刺癢得讓她忍不住猛揉眼睛,朦朧的視線霍然被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佔據。 「你……還沒睡?」首音拖得老長,末了猝然改口,面對久未相見的伊末爾,她不知該用何種口吻與他交談,真傷腦筋。 更傷腦筋的是,她感覺得到一直以來有股藏在心底的幽微悸動,以及模糊的青澀曖昧流動在彼此之間,卻是層層壓抑在朦朧的隔閡中,誰也不敢戳破。 「好久不見。」 「好、好久不見。」她頓首,拆信的動作顯得有些慌亂。「這麼晚了,你還不困啊?要找陸爸?他在倉庫修理……」 「唱片機。我知道,是我讓他修的,那台黑膠唱片機是我的。」 「喔,我還以為是陸爸的。」她扔了幾封信進爐裡,沒注意到逐漸接近的輪椅。「那種老古董怎麼看都應該是陸爸那個年紀的人在玩的,你也喜歡復古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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