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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思忖片刻,席凡驀然回身,對她淡淡的一笑,「原來你還是會在意。」

  梅杜莎雙頰登時泛紅,慌亂無措的猛眨羽睫回避他太過深邃專注的目光,仍在心底催眠自己,她只是好奇罷了,絕不是對他還抱持著什麼期待。

  「我只是隨口問問……」

  「還記得我前些年寄給你的聖誕卡嗎?」她的臉紅使他的唇角更為上揚。

  她納悶的點頭,「記得……」怪了,卡片跟這個問題有什麼……

  陡然一愣,她腦海中迅速掠過往年都會準時收到的聖誕卡,那張張讓她視為一種來自遠方詛咒的卡片。

  刹那間,梅杜莎的雙眸在浮現一絲醒悟後霍地圓瞪,而席凡僅是淡笑著,低聲道了晚安便離開,留下一室黑暗與傻住的她。

  呆了片刻,她驟然翻身下床,拎過擺在床邊地板上的行李袋,東翻西找,將所有物品與衣服翻得淩亂不堪,最後甚至抓起東西就往外拋,徹底將袋內清空,整張俏臉幾乎埋入行李袋中。

  「到哪兒去了?奇怪……」她煩躁地不停低語著。

  霎時,她雙手一頓。行李袋的底部有個隱密的夾層,她從夾層內抽出一個黑色鐵盒,然後坐在床沿,愣愣地瞪著它。

  深呼吸數次後,梅杜莎才鼓起勇氣打開盒蓋。

  過去,每回一收到卡片,她都很想撕爛或燒掉,卻不知怎地,身體總會反叛自己的意識,將它們妥善收好,然後藏在房內的隱密處。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疊在最頂端的卡片,上頭圓滾滾胖嘟嘟的聖誕老人正對她微笑。她倏地皺眉,不是她愛挑剔,某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麼樣。

  決定不理會那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聖誕老人,她翻開卡片,端詳起以法文所寫的內容。

  膽小鬼,聽說你人在臺灣,希望你別丟司各特家族的臉。口氣既充滿嘲弄,也挺兇悍的。

  這是她來到臺灣後第二年收到的聖誕卡,也是第一張來自於他的卡片。記得當初收到時,她嚇了三天三夜不敢打開來看,更不清楚何以遠在法國的席凡會知道她的行蹤。

  接下來是第二張。

  卡片的封面圖案稍有進步,是隻身上戴著聖誕裝飾的小鹿,內容則是——

  今年聖誕,回不回巴黎?我怕你這個沒能力的軟弱傢伙流落異鄉,餓死街頭。

  當時,她看完後只是嗤之以鼻,想也沒多想就把卡片扔進鐵盒裡,根本懶得理會。

  第三年,聖誕節的「祝福」又再度如期寄到她手上,這次是以司各特家族專用的邀請函所寫的。據她揣測,席凡應該是想用家族的名義來壓她。

  你究竟想躲在臺灣多久?

  邀請函上僅有一句簡單俐落的話,筆跡也不如前兩年來得端正漂亮,顯得潦草微亂,看來他是在心浮氣躁之下落筆的。

  那時她看了很不爽,差點就興起撕爛它的衝動,但最後還是決定丟進鐵盒裡,她則繼續把司各特家拋諸腦後。

  接著是第四年。

  梅杜莎·司各特,別以為離開巴黎就能脫離這裡的一切。

  當時她看了毫無感覺,哈哈大笑兩聲,然後就拿來當泡面的碗蓋,卡片封面至今還殘留著些髒汙的痕跡。

  然後是第五年。

  莎莎,聖誕快樂。

  她看了後有些傻住,還很好心的替席凡解釋,應該是他心血來潮閑著發慌想練字,所以胡亂寫的。儘管心裡抽痛了下,但她還是很隨便地把它丟進鐵盒裡。

  然後第六年、第七年直至去年,卡片的內容郡是相同的,簡單的一句「聖誕快樂」外毫無其他贅述,她一直以為他總算放棄了想騙她回去然後乘機暗算她的陰謀,所以什麼也沒有多想。

  可是……真有那麼簡單嗎?他到底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些卡片的?厭惡?想念?

  無力地將身子往後一攤,梅杜莎目光渙散地瞪著鏤刻著花卉圖案的斑斕天花板,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只被遺棄的小動物,倉皇無措。

  心好亂,過往的記憶與當下的狀況穿梭交雜,複雜難辨的情緒衝擊著她已薄弱的心防。

  是呀,直的很喜歡他,但那已經是從前的事了,明知遭他厭惡她的存在,但她仍無可自拔的軎歡上他,或許是少女時期無知的迷戀,但那種酸澀微甜的感覺曾經是讓她待在司各特家族裡唯一的動力。

  原以為離開就是種拋棄的儀式,將錯誤的迷戀徹底從心房深處切割。

  但她錯了,大錯特錯。自回到巴黎後,這句話便時常纏繞心頭,已經暗罵自己不下數百次了,她仍然後悔回來這一趟。

  原本,她帶著這些陳年的卡片回來,是想將它們物歸原主,從此不再煩擾她的心,而今,那些字句卻像一團糾結的絲線,越纏越深。

  「賭一個可能啊……」梅杜莎撫額頭疼地喃喃低語,「有可能嗎?司各特這個姓氏對我們的羈絆有多深,你懂嗎……」

  夜那麼深,隱隱腫痛的腳踝,冰涼的身子,脹痛的頭,種種的不適伴隨著她。

  唉!只要回到這裡就准沒好事!

  真是去他的,她睡得著才有鬼!

  根據氣象報導,今年聖誕,歐洲將會有場罕見的暴風雪,哼哼,真是該死的好啊!

  梅杜莎托腮凝神遙望著窗外的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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