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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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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竟然習慣了某些事……無庸置疑,習慣了愛笑愛鬧愛纏愛黏人的那個辜靈譽。 面對他的冷酷嚴峻,她反倒無所適從;見他將自己當作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對待,她心裡難受;見他對自己的一言一語、喜怒哀樂無動於衷,她更是難受,那種難受遠超過曾經遭受同門背叛的程度。 一直當作是因為被他纏慣了才會有的古怪反應,原來根本不是,原來她…… 「酸酸?」 「你……沒事幹嘛靠這麼近?」驀然回神,害她心魂出竅的罪魁禍首近在咫尺,差點連魂魄都嚇散,忙不迭的推開剛要藉機竊香的登徒子。 不著痕跡的將差點滾出廊外卻不自知的嬌軀攬回來,被一掌推開的辜靈譽不怒反笑。可惜,睽違多時沒能這般親昵碰觸,為了激發她心中暗藏的情愫,他可是忍了好些天,光是昨夜擔憂她一氣之下就此離開辜府,再也不回頭,便整夜輾轉未眠。 酸酸啊酸酸,果真令他心酸兼辛酸。 只是激將法用到最後,苦的反而是他,不但沒什麼起色,反而加深她的抗拒排斥,枉費他一天到晚出外與京師的公子哥兒們交際應酬,結果他們給的盡是些爛主意,說什麼此法不出三日,必能讓冥頑不靈的女子手到擒來,更狠一點的,說是不出三個時辰便投懷送抱。 哼哼,依他來看,那些公子哥兒不過是仗恃著顯赫家世在招搖撞騙,而那些他們口中隨便幾招就能拐入府裡當隨身小婢的女子,也是愛慕虛華為先,真情在後。 酸酸不同,無論是人是鬼是妖,她都看得太多,相信至善至醜都見識、接觸過,她已經不被表像迷惑。想當初她會願意出手解救尚是狸貓之軀的他,恐怕也是識穿了他的本性。 見識過形形色色的凡人,直到如今,他依然覺得她是獨一無二的。 「說實話,你對我到底存著什麼心?我是說,從一開始到現在,你一下子對我好,一下子翻臉不認人,現在又來找我示好,我真弄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麼?」 辛芙兒小心翼翼的挪動坐姿,不願離他過近。原因只有她心裡明白,沒人需要明白。 「我從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我喜歡你。」唾棄那些爛招,他決定直接表明心跡,不再故弄玄虛。 不同於以往的置若罔聞,秀麗的臉蛋浮現淡淡的紅暈,清晰易見。 「我也說過,如果你只是單純的為了報恩才這樣纏著我,甚至是……咳,那大可不必。」避重就輕的略過「喜歡」兩字,單是陳述,她便難以啟齒。 辜靈譽深邃的眼眸瞅著她,「是,無可否認的,我對你的喜愛或多或少帶些報恩之心,可是在這段日子裡,可以說是看盡了無數人性臉孔,宮廷內的爭鬥,辜家層層藏匿的秘密,辜靈譽這個身分讓我在短短時日內便嘗遍所謂的世間百態,現在才知道原來當人並不快樂。」 辛芙兒抿了抿唇,低聲咕噥,「是啊!你早該想到,也許讓老黑茅把你吃了會更好。」也不用替自己種下一大禍根,當真是因果輪回躲不過啊! 「可是只要一想到能這樣與你面對面的談話,伸長手便能碰著你,在你眼中的我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軀,是可以匹配得上你的辜靈譽,而不再是一隻懵懂人世的靈獸,我就一點也不後悔。」 幽魅的雙瞳隱約透著晦暗,不放太多情緒波瀾,僅只是淡然的敘述,震痛了耳,撼動了心,這是辛芙兒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凝重嚴肅的吐露真心話,從來沒想過當成辜靈譽的他內心深處竟有著這麼深的自卑。 嘻皮笑臉的底下原來是害怕被嫌棄的懼意,自從她出師以來,碰過各種面目的魑魎精怪,美醜、道行高淺不論,他們全都有個共通點,那就是狂傲自負,相信自己能一手遮天,擾天亂地,有的甚至是以自己非人非鬼的身分,不受限於陰陽律令而自豪。 唯獨他,都已經「成人」,還以曾經是只不死靈獸一事而耿耿於懷,要是被那些愛誇耀自己是精是妖的傢伙聽見,肯定要大罵他有辱同類。 「傻瓜呀你,如今的你可是京師第一公子,有什麼好自卑的?你是不是當人當傻了?明明是狸時狡猾聰明得不得了,反而做人做得傻不愣登……」辛芙兒放聲大笑。 辜靈譽難以言說的鬱煩淹沒在朗朗笑語裡,再也不見天日,肅穆的面色垮下,不自覺的跟著失笑,「你真的……」 「看來你要拋下過去的包袱,還很難,莫怪乎上回我不過是喊了句小狐狸,你就氣成那樣……」她趁他的臉色再次轉暗之前,搶著開口,「若非你老是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我也不會這樣喊,你可別會錯意,此狸非彼狸。」 辜靈譽扯動嘴角,「看來我就算當成了人,在你的眼中,仍是脫離不了這樣的身分,也好,這麼一來,就算我無法繼續當辜靈譽,最起碼在你的心裡能留下兩種缺一不可的鮮活形貌。」 辛芙兒收斂笑容,「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無法繼續當辜靈譽?你不當辜靈譽,難不成要回去當狸貓?」濃濃的不祥之兆浸漫心頭,他突如其來的求降肯定事出有因,絕不單單是想與她和好如此簡單。 「我不過是打個比方罷了,你當真了嗎?瞧你擔心的模樣,呵……酸酸,你心裡果然有我,對不對?」辜靈譽顧左右而言他,嘻嘻哈哈,企圖含糊瞞混。 她凝神端詳半晌,以著再嚴肅不過的態度問道:「辜靈譽,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 「除了吃喝玩樂,能有什麼事?你別多疑了……」 「你不可能無緣無故突然向我示弱。」受夠他的鬼扯,辛芙兒一把拖住他的衣領,直往汲芳齋外走去,「你要是不肯說,那我去問旺福。」 「酸酸,別鬧了……」 「我不管你把我當成什麼,朋友也好,救命恩人也可,如果你真心想與我交好,就別隱瞞我任何事。」 「……知道我把你當成什麼嗎?」 「什麼?」她邊拖邊問,毫不拖泥帶水,率真直爽。 「不是朋友,也不是恩人,而是想生生世世珍藏在記憶深處、烙在魂魄上的愛人。」 辛芙兒停下腳步,皓腕僵在半空中,指尖自衣領處一寸寸滑下,不意卻讓一隻伺機已久的大掌擄住,反手一抓,愣成癡兒似的娉婷身段畫圓折身,驚異瞠大的眸子尚來不及細細繪下他的形貌,連人帶心一同跌進他的懷抱裡,牢牢鉗困。 「辜……」 他的唇抵住她冰涼的耳朵,她只能渾身發顫,屏住氣息,不敢妄動,這種感覺比下咒更厲害可怖,不費吹灰之力便被制伏住。 「要說有什麼不同,大概就是凡人對情的執著不同于成妖成精的靈獸,凡人死後,下了陰曹地府,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又是一世輪回,對於過往不會再有所眷戀。」所以要說脫離靈獸身分的他有什麼遺憾的話,大抵就是如此。「靈獸年年月月守在深山野林中,靠吸取天地精華而造就靈識,想必不用我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正因為得來不易,靈獸的執念異於凡人,哪怕是功體被破,靈能被吸取,意念也很難消除,只要尚有一口氣在,上天下地都不會罷休。」 「……那你的執念又是什麼?」 「你明知故問,酸酸。」辜靈譽刻意傾身向前,讓唇溫暖冰涼的小巧耳垂,不像尋常姑娘家佩戴琳琅垂飾,她的耳朵皎白如銀,軟膩小巧,遠遠瞧上去,真像鑲了一塊半月形皓玉。 「你……你的執念該不會就是……」 「是啊!就是你。想要變成凡人的執著早在讓裘老頭綁在祭壇上後便消失殆盡,可是在你救了我之後,我一心成人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你,在那夜之後,我日夜思慕的容貌是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打從你一開始纏上來,口口聲聲就是兜著這幾句話,我豈會不知?!」 那時候她只當他是說笑,不以為意,心想,一個成人不久的傢伙懂什麼情啊愛啊?可是如今……如今她不禁心生迷惘。 她以為自己也真的只是把他當作曾經順手救起的一個「人」,以為留在辜府不過是陪他瞎鬧一場,以為自己對他的在乎只不過是一時的同伴情誼,以為……有好多的以為……全是作繭自縛。 「我不否認勉強你留在這裡是一招很奸詐的招數,初始我只是單純的希望能以辜靈譽的身分把你娶進門,可是到現在才曉得,我不只是要以辜靈譽的身分把你留下,更是要以一個真正的人的心讓你交心於我。」 火雲燎腮,不可抑制的渲染開來,唯有在煉丹時才會顯現如此面貌的辛芙兒徹頭徹尾成了一顆帶有朱砂香、教人捨不得一口含下的粉糖。 「你就不怕我把你一箭穿心?」她鬧不過窘意作祟,偷偷出拳,扁了他的背脊一下。 他悶哼一聲,挺下這記暗襲,側眸貪看她無措的模樣,芙顏漾著深淺不一的桃澤,迷煞了賞識者的雙眼。 「怕,怕極了,所以只好想盡辦法攏絡你,省得夜裡睡到一半,被你一劍劈了。」辜靈譽嘻笑。 「胡……胡扯什麼?誰會有事沒事等你夜半睡覺去劈你?!」辛芙兒用手肘撞開環在腰腹的胳臂,眼角餘光瞥見他藏在袖袍暗袋內的黃紙,雙眼微眯,暫且按兵不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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