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靈犀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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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販皺眉扭頭,「廢話,難不成把它們放了,全飛走?那我還做啥生意啊?」嘖,這姑娘不僅怪,而且還很蠢,枉費一張漂亮臉蛋生得如此水靈秀美,歹年冬,多瘋子。 「不能飛,多痛苦呀……」 「它們本來就是讓人系在手上放飛,哪知道什麼痛苦不痛苦?去去去,哪邊涼快哪邊去,別杵在這兒妨礙我做生意。」小販悻悻然,趕蒼蠅似的驅趕她。 「對不住。」臨轉身之際,她悵然若失的凝覷了紙鳶一眼。 總覺得自己就跟它們一樣,原本能自由自在的翱翔雲端,卻無端系了根繩索,隨著握繩的那只大掌四處漂流,終日不得安寧,卻又是心甘情願的陪他一起體受快樂難過,只能安靜的藉由繩索傳遞她的萬般情思。 握繩的人懂不懂她的滿腹委屈? 敏兒落寞的掩去目光,舉起沉重的腳步,剛背過身子,絲緞白幡飄打過茫然秀顏,納悶的撩起絹印穗紋的幡條,端詳這班喪家行伍。 紫檀木辟造的華美棺槨,繡工細膩、整齊劃一的喪服,浩浩蕩蕩一行人從女婢到小廝全都打扮得體面不含糊,前方更有官兵馬騎幫著掃街開路,此等陣仗,即使無知如她,也懵懂曉得躺在棺木中的人絕對非同小可。 「辜家怎麼又辦喪事了?」 三姑六婆聚在一旁,低聲碎嘴。 「老的缺德事幹多,就得輪到少的來受,自古皆如此,沒啥好奇怪的。」 「可惜辜家公子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怎麼福分如此淺薄,投胎生在這樣的人家?」 「三姑六婆,你們別咬耳朵咬到全天下的人都聽見了,小心讓人通風報信,一併把你們抓去辦了。」小販雙手交抱胸前,打趣的揶揄。 「呿。」 敏兒怔忡的尋思片刻,迅速轉身,沖著小販問:「小哥,你們說的辜公子是什麼樣的人物?」 怎麼還來啊?小販一臉不耐煩,「你連名動天下的辜家也不知道?原來是鄉下來的土包子,難怪。辜家便是京師第一世家,官拜二品的安穗公一手掌攬半個天下,顯赫之至,連皇親國戚都略遜一籌,可惜安穗公寵妾無數,膝下唯有一子。」看她聽得津津有味,小販索性連街弄野史也掏出來說,「說到這個辜靈譽,從小體衰身弱,但容貌出色,才能過人,不久前被診錯脈,假死過一回,讓一個仙姑收驚鎮魂之後,又生龍活虎的活起來,辜公子橫行京師,所向披靡……」 接續的精采情節,她一個字也聽不真切,雙耳鬧哄哄的,不斷重複著「仙姑」兩字。那名仙姑……難道會是宸秋哥哥的小師妹? 「然後,更誇張的是,名震八方的辜公子居然一時興起,想娶仙姑為妻……」 「小哥!」敏兒猝然中斷小販的滔滔不絕,「你知不知道那名仙姑在何處?」 「我哪知道啊?」小販莫名其妙。 「怎麼會呢?」她亂了思緒,焦慮不安,彷佛能感應到在不遠的彼方,她心之所系的那人正面臨一場劫數。 「哇,好大的風沙……」 瞬息飆揚的狂風卷起漫天塵沙,滿天冥錢紛紛墜下,落在熙來攘往的京師大道,撒了人人滿身皆是,怕觸黴頭的百姓爭相走避。 風勢不減反增,凜冽之中夾帶尋常人感受不到詭譎陰寒,她在原地怔繞了一圈,循著風向望去,恰巧一股狂浪颶風正面來襲,沖散了系在架子上的一隻只紙鳶,姹紫千紅,湧聚起程,直朝同一方位而展翼。 她孤單的立在斑斕錯落的鳶鳥之中,傻傻的望著它們升空,重拾自由。 去吧!去把朝暮思念的那人找回來……一隻只化作鳳鳥般的紙鳶彷佛如是說道。 仰看蒼穹的心型小臉漾開甜美的笑靨,片刻不遲疑,握緊粉拳,重展堅定步伐,跟著紙鳶指引的方向直奔。 出了京師,穿過茂野盛林,來到近郊,沒多餘閒暇讓她停下腳步順氣,來時路上的異狀加深了她的惶恐焦慮。 餓鬼行屍全都受限於不知名的咒術,和她尋從同徑往某處會聚,加上一些存著湊熱鬧心思的小妖小精,以及修行高深的稀少魔物,當真是群魔亂舞之夜。 宸秋哥哥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敏兒的心跳陡然加劇,緊緊揪扯著衣襟,快步走向僻野盡頭,不理會那些魔物在聞到她的味道後紛紛露出覬覦、垂涎的眼神。 不怕,不怕,只要找到宸秋哥哥,他會保護敏兒的…… 「尹宸秋,你擅自擾亂陰陽之間的平衡,還想召喚野鬼喪屍來一逞私欲,這樣的罪行已經很了不得,我毋需稟報閻羅,便能捉你下地府治罪。」 聞聲一愣,她猝然仰起驚愕的雙眸。 幾尺之遙,身著碎雲如意浮繡黑喪服的玉面男子跪地擁起一名女子,男子以掌緊捂去懷中人半張臉,阻止她將無意識複誦的咒語念完,儘管背著身,看不真切模樣,但她曉得那女子肯定便是宸秋哥哥長年牽掛的小師妹。 儒雅判官率領天官地官興師問罪,黑白無常與全員齊上的鬼差正疲於制伏打算乘機作亂人世的僵屍野鬼,這般大陣仗當真是前所未見。 她只見過判官哥哥一次,當時她剛長靈犀,尚未化作人身,判官哥哥說話很溫柔,怎麼會用那種口氣責怪宸秋哥哥? 遍地淩亂不堪,顯現稍早之前方歷經一場兩陣爭鬥,難道會是宸秋哥哥和小師妹…… 「哈哈……」 狂傲的肆笑劃破凝滯的氣旋,如一條無形的繩索縛繞她的心神。 是宸秋哥哥在笑,他的笑聲充滿了濃重的悲哀與淒涼,彷佛遭受了莫大的天懲,獨自忍受萬千孤寂,卻只能選擇以放聲狂笑來宣洩。 他在笑,心在哭。 「判官?辛老頭果然有一套,連判官都能請上陽間來責罰我,可惜啊,現在的我沒有人阻攔得了,縱使是閻羅親身上來,我也不放在眼底。」瘦削的面龐露出陰鷙的笑容,無視天官地官預備出手擒捕的舉動,高舉桃木劍,眯眼念咒。 「既是如此,想必也是天意所為。」判官無奈的歎息,揮毫在朱冊上批寫注死,以搖頭之姿示意天地兩官行動。 天官賜福,地官解煞,兩者同時現身齊出,非福即禍。 尹宸秋怒赤的雙瞳沉浸在癲狂的殺戮中,無可自拔,這麼多年來的忍耐、折磨、屈辱,換來的卻是這般不堪的結局,縱然是要玉石俱焚的下場也罷,要割捨性命了斷這段難堪的一相情願也好,無所謂,什麼都無所謂。 孑然一身的他,一切都無所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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