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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葉師兄伸出手臂,格開阻隔在兩方之間的小道徒,領著身後一班人包抄團繞,指著他的鼻尖,嗤聲道:「好哇!你這個不知輕重死活的小王八蛋口氣倒是挺猖狂的,今天我倒要看看,究竟誰才是所謂的茅山廢物?」

  「依師兄言下之意,是打算循茅山門規擺陣鬥法?」

  「沒錯。」

  「可是我嫌擺陣太過囉嗦麻煩,這樣吧,乾脆我們今天別理會門規那一套,由你我自設勝負之規,要怎麼鬥,如何個鬥法,都由我們來制定,葉師兄,你覺得如何?」

  「正合我意。」葉師兄輕蔑的啐了一聲。無知小子,半點鬥法的經驗也沒有。

  「師兄,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別怪我沒給你選擇的餘地。」背逆天光的迷蒙俊容頓時起了肅殺之色,露出邪魅的淡笑,負在身後的雙臂輕緩的舒展,走向由千符咒設陣困下的棚架,分封道行高淺不一的妖魔精怪的各色陶甕。

  甕色深者,代表裡頭的妖物非同小可,甕口的封符至少十多張,其下的咒術自然也非一般修為的道士能解,甕中的妖魔大多是由牟兆利親手制伏;甕色淺者,則是其他子弟煞費苦心和功力抓來的小妖小怪,全然不值一提。

  他的腳步停留在百甕之前,觀望片刻,在眾人猝不及防之際,抓起酒紅色的大甕,往地上一摔。

  「姓尹的,你瘋了!」葉師兄倉皇的大叫。

  背對眾人的八卦圖騰微微震晃,在姿態轉換之間扭曲變形,他側肩撇首,張狂放浪的咧開笑容,「要是我瘋了,那倒還好,可惜的是,我還沒瘋……或者應該說,我瘋得還不夠徹底,所以你們才能繼續站在這裡張嘴亂吠。」

  尖銳的破裂聲此起彼落,像是在催促著彼此,一個挨著一個,不曾中斷。

  「瘋子!你是個瘋子……」

  尹宸秋含笑睇視甕破後幾縷清煙升起,遭封數十餘載的妖魔嗜血再現,他就站在殺戮中心,不避不逃,等待看戲。

  是啊!這無疑是一場慶賀他終於能夠攏握太虛殿一切的好戲。

  既然所有的人都寧願負他,那他當然也可以負盡所有的人!

  「去吧!把那些死到臨頭還妄想能夠辱蔑我的廢物一口吞下。」他獰笑的施咒。

  流淌綠液,已不具人形的蛇妖吐弄蛇信,人面獸體的狼魔朝天狂嘯,其餘不知名目的妖魔早已陷入無邊瘋狂,它們全都受限於尹宸秋反覆誦念的咒語,意識不能自我的全然失控,紛紛鎖定眼前這班慌亂失措、不知如何應對的道士,兇惡獵殺。

  須臾,血色漫天。

  葉師兄軟腿跪伏,老臉抖動,顫著嘴皮說:「尹……尹宸秋,你居然偷學了天師的禦魔術,這是天師的絕學,也是茅山秘笈中……」

  「你想說的該不會是五雷正法和五雷邪法?」他慢條斯理的從懷裡取出兩本書脊熏黑的秘笈,瞄也不瞄的擲出,不偏不倚的落在葉師兄的正前方。

  葉師兄顫抖著雙手,想要撿拾,沒料到橫來一張血盆大口,咬住了剛覆上書皮的手掌,登時尖聲大叫,「啊……」

  蛇妖硬生生的咬扯下他的一隻胳膊,意猶未盡的嘶啃著,虎視眈眈的估量其餘部位。

  葉師兄撫著鮮血淋漓的斷肢,放聲大叫,「我的手……」

  「想得到這兩本茅山秘寶,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命啊!可別因小失大,師兄。」

  「姓尹的,你不是人!」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啊!傳聞中,若欲修習這兩本終極秘術,必須先練五雷邪法,此時練法者會心性丕變,變得詭譎陰毒,練成之後,再進入五雷正法,導正心性,練法者自然會恢復成良善剛正的性格。

  若是尹宸秋真的練成這終極之術,性格怎麼可能如此毒辣?難道這個姓尹的……

  「你悟透了嗎?」像是早就猜到他會加以揣測,尹宸秋刻意沉默半晌,才從容的說出答案,「我是倒過來練的,先練正法,再練邪法。」

  「你果真瘋了……這麼個練法,遲早走火入魔。」

  「但是這個魔可不是人人都能當的。」

  笑語方歇,尹宸秋驟然斂去眉眼嘴畔的愉悅,吮指一吹,讓妖魔們展開下一波的襲擊,終至背後無聲為止。

  這一天,昆侖的黃昏是血紅的,漫無止盡的,浸淫在遍地腥香。

  他以最冷殘的泛紅眼眸眯瞪千萬裡以外的京師,漠對浩瀚雲海的起伏洶湧,胸口鼓動著一波未竟的殺戮,以及莫名的恨意。

  寧負天下人,也毋負自己。

  「不行……你這樣是不對的……你會傷了自己的,宸秋哥哥!」

  睡得極不安穩的人兒自夢境中恍惚驚醒,起身尋盼,驀然對上一張笑眯眯的黝黑俊臉,失落的垂首。

  赫的笑容霎時垮了大半,「哎,怎麼一覺醒來就苦著一張可愛的臉蛋?你是不是不願意見到護使哥哥?抑或你還在記恨我把你的宸秋哥哥氣跑的事?」

  「不是這樣的……」敏兒抿起略顯蒼白的小嘴,悵然若失的看向已被敷上特殊膏藥、包紮起來的雪足。

  都過了這麼多天,宸秋哥哥會不會偶爾想起她?會不會有一些些懊悔?

  他生氣的模樣真可怕,她連在夢裡也能感覺到那一日他高張的憤怒,但是弄不明白,他為什麼突如其來的撂下狠話,要她別再跟著他?

  厭煩了嗎?還是……

  逕自思索的小腦袋靠在曲起的雙膝上,絲毫未察覺身畔守了兩、三天,正一臉愁苦,擠眉弄眼,不知應該如何開口的赫。

  哎呀!橫也是死,豎也是死,憋久了會得內傷,還是乾脆一點,說出來吧!

  赫扯弄一雙垂下的長耳,舌尖潤潤乾澀的唇,萬般輕柔的開口,「敏兒,既然你醒了,那我……嗯,該怎麼說才好呢?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也就是說,話說從頭,再倒回來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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