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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披了一肩雪絮的傲骨撐起無人能知曉的受創心靈,他迷失在日與夜不分的自我折磨中,進無路,退無步,他的前方無人勸引啊!

  心魂倏地一凜,奧妙難言的思觸流過全身經脈,軒昂矗影恍惚回首,沉重的雙腿不能動彈,一直往下墜,往下墜,直到……

  淡黃人影娉婷佇立,嬌憨的笑靨映鬧了靜謐的雪夜。

  她搓揉凍白的雙掌,不停的呵熱,再反覆焐上雙頰,雙眸染上霧意,氤氳朦朧,笑彎的嘴角鑲襯在心型臉譜,不知不覺中,在歲月培植下宛若一朵自花苞綻露芳姿的黃槐花蕾,總是不吝惜的向他輕舒柔婉的美態。

  燦笑未歇,她傻傻的枯立,可以預料深埋積雪的裸足麻痛得早已失去知覺。

  尹宸秋快步行至她的面前,陰鷙著臉龐,劈頭大喝,“你是癡兒還是傻子?要是我一直不來,難道你就要像現下這樣站成一尊雪人?你真是蠢透了!”

  “宸秋哥哥……”甜得能掐出一池蜜漿的笑容漸漸垮下,她瑟縮太過單薄的肩膀,不是畏寒,而是怕他臭臉鬼吼。

  唔,好久沒見過宸秋哥哥大發雷霆,還真是不習慣。

  大多時候,他冷目漠視的模樣涵蓋她存放腦海寶盒的兩人共處回憶。年紀越長,他的性子越發沉穩內斂,話越來越少,害她只能在休憩時分偷偷調閱記憶寶盒,獨自緬懷兩人初識時他青澀奔放的烈性。

  “你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回去?”

  難能可貴的怒嘯刮得芙顏又龜縮回去,雙眸怔忡的垂望倒映雪地一高一矮的黑影。啊呀!看起來真像兩人相擁……

  “敏兒!”如雷的吼聲響起。

  看來宸秋哥哥的耐性已消磨殆盡。

  她猛地搖頭晃腦,“不回去,好不容易盼到月圓逢雪的日子,我要幫你把七色昆侖玉全找齊,這樣你就可以繼續修習中斷許久的聚靈陣法。”

  尹宸秋愣住,瞠大雙眸,胸口劇烈起伏。

  甘冒霜寒,不顧可能碰上窮凶極惡的妖魅將道行粗淺的她一口吸幹,就這樣傻傻的站在雪中,等待傳說中的靈玉現跡?

  她在想什麼?究竟在想什麼?

  他真想撬開她笨兮兮的腦袋瓜,看個清晰,瞧瞧都存放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傻念頭,居然能安然無恙的存活至今。

  “不找了,我老早就放棄學習那個陣法。”他陰沉著目光,抓起她的皓腕,用掌溫測量她過涼的體溫。

  修習聚靈陣需要玄鏡和昆侖玉佐助,這個陣法是他在無意間從其他道士的閒談之間偷聽到的,一如牟兆利所言,他天資過人,悟法敏捷,毋需師授,只要反覆省思、醒悟,便能學得一二。

  聚靈陣無疑是增強自身靈力的最佳妙方,但事有兩面,自然是利弊相隨,此陣若是缺少昆侖玉便難以行施,傳聞此種玉細分七色,是瑤池凍結之後的遺晶雜揉西王母一生只掉三次的淚水相結合而成,太虛殿藏有一青一紫,至今仍無人能採集完整七色靈玉。

  “為什麼要放棄?那是你好不容易才練好的術法,只要再找著了七色彩玉,往後你便不必再讓那個老黑茅耍著玩。宸秋哥哥,你不要放棄,敏兒不要你放棄。”

  他曉得她口中的老黑茅是指牟兆利。縱使他百般抗拒,遭受良心苛責,牟兆利總是有意無意的以迂回方式指導他,毋庸置疑,盡是些與他自小恪守的條規相悖逆的陰毒術理。

  當他回過神時,才驚覺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習得一身上乘秘術,是牟兆利窮盡一生潛心鑽習的茅山精華,是惜才愛才,抑或是有著更深沉的盤算,他不明白。

  “宸秋哥哥?”苦等不著回音,她略微提高音量,疑惑的問。

  “我說放棄就是放棄,你管得著嗎?難道我做什麼或不做什麼都要一一向你報備?”

  刺骨的冷哼比鵝毛細雪還要令她寒心,可是她早已習慣,見怪不怪,小酒窩推擠成澀笑,敲了敲額頭,“也對,宸秋哥哥,你決定的事情向來是沒得商量,我居然還想左右你,真是笨極了。”心有點疼,無妨,忍忍就過去。

  “回去吧!”他煩躁不耐的一再催促。

  “喔……”她頹然垂下螓首,露出半截白皙肌膚,信步踱過傲岸的身軀,擦肩之際,百般不舍的眷戀凝覷他深鑿的側顏,欲言又止。

  大半個月沒碰面說話,就要這樣分開?

  她能否私心假想宸秋哥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聽見她內心的呼喚?好奇怪,從前的她總能輕易的猜透他的心思,但是兩人的隔閡似乎與日增長,他沉默孤僻的親手設下界線,不讓誰有機會越過雷池半步,她亦然。

  越是猜不透的,越想弄明白。

  懵懵懂懂,心中似乎有什麼正在蠢蠢欲動,可她不懂那是什麼,沒人指示她那是什麼。

  落寞的淡黃嬌影明明輕盈如羽,走來卻猶如馱負萬斤物品。

  悵惘的小臉狐疑的抬起,陡然迎上一雙墨晶獸瞳,她先是一愣,緊接著玩心大發,蹬足撲抱,獻寶似的往回奔,一頭撞進皺眉回身的剛硬胸懷。

  尚來不及穩住紊亂的氣息,糾纏在過往今宵的焦距赫然掉入已遂淡的牽掛中。

  “宸秋哥哥,你看,好可愛的小狐狸,傻乎乎的坐在那兒,直瞧著我,我敢打賭,它肯定是在偷聽我們說話……”

  “師兄,我看見這只白蹄小黑狗出世不久便讓人扔棄在京郊,肯定是主人信了民間那套白蹄為不祥之兆的陋聞,我啊,偏不信邪,你瞧,我就喜歡它踏雪似的白蹄,不管老爹怎麼反對,我就是要把它留下……”

  小師妹生動俏皮的模樣記憶猶新,高高抱舉餓得嗚咽的小黑狗,用左頰親昵的磨蹭怕生的狗臉。

  “師兄,你知道我要給它起什麼名字嗎?”

  抹過霧紗的可人容顏,在記憶窗口勾動他萬千思緒。

  “什麼名字?”他舒解緊澀的喉頭,發出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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