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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不要哭。

  我沒有。

  對男人來說,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就是女人的眼淚,因為,只要男人願意,隨手可得。

  不,你錯了。

  廉價的不是眼淚,而是無人疼惜的眼淚。

  巴黎香頌,空氣中飄浮著慵懶的醉人旋律,令人神往的璀璨花都,處處流動著戀人耳鬢廝磨的絮語,俯仰皆是甜膩的氣息。

  啵,犀利的開瓶聲打破一室沉默。

  上演久別重逢爛戲碼的短暫緬懷中,終於有人輕蔑地開口:「你就這副鬼樣子來找我?聽說你又重新回去幹臥底,怎麼還是這副窮酸樣?」

  鐵宇鈞緩緩抬首,瀏覽一圈小公寓內散置的藝術裝飾,仿古設計的家具,細膩繁複的精雕細琢,相較之下,他臉上風塵僕僕的疲倦,講求便利性、實時性的隨性衣褲,形如兩個不同世界的錯置並排。

  他看向正彎身勾起長褲套上的赤裸身軀,對方毫不在乎的任隨他觀賞。年輕精壯的肉體散發出過剩的費洛蒙,漂亮少年舉杯向他致意,然後一口飲盡啤酒。

  對於這位琉璃少年的放蕩糜爛,鐵宇鈞不予置評,早在七、八年前就熟識的老交情,兩人對彼此的觀感已經是無可評斷的熟爛階段。

  他的目光流轉到桌上一個盛著檸檬茶的骨瓷杯,杯沿殘留著鮮紅的唇印,旁邊有著堆成小山狀的衛生紙團。初步研判,這堆衛生紙團應該不是「一番激戰」後的證據。

  「她剛來過。」

  「誰?」

  「我那位失而復得的姊姊。」少年輕挑眉梢,一臉期盼能藉此殺光對方銳氣的幸災樂禍。

  原來是淚水的傑作。鐵宇鈞眸色略沉,目光從衛生紙團移到少年那完美的笑容上。那張模糊了性別的漂亮臉龐有著濃厚的調侃意味,要不是熟悉到幾近腐爛的程度,換作其他人,恐怕會誤認為這位來者不拒的浪蕩少年正蓄意勾引。

  「認識你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聽過你有什麼親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姊姊?」

  「為什麼我怎麼看你,都像是刻意裝瘋賣傻?」漂亮少年姿態誘人的斜躺進駝色的復古沙發,微帶醉意的慵懶模樣有著無辜的性感,無論男女都會為之傾倒。

  「我對你這位二十一世紀版的卡薩諾瓦沒有興趣,何必裝傻?」鐵宇鈞懶得回應少年蓄意的刺探,把玩起那個骨瓷杯,在掌中轉弄著,視線落在那個鮮明的唇印上。

  「我聽說,前年你搞砸了一筆生意,弄到只能狼狽的四處飄泊,還聽說你在逃亡的旅途中整倒了一朵業界聞名的野玫瑰……」

  「聽說終歸是傳說,你何不親自詢問當事者?相信事情的真相絕對是全然顛倒,超乎你想像之外。」

  少年微笑回應他的反擊,「真難得,你也會出聲替自己辯護,想必我這個姊姊應該把你整得很慘吧?她那張臉可真是我見過最漂亮鮮豔的。」

  「還是比不上你這位大情聖。」鐵宇鈞的口吻似褒似貶。

  「那些渴望我身體的傢伙總是稱讚我有一張上帝精心打造的臉龐,還說我是最美的活體藝術品,可惜啊,偏偏我想要的總是得不到。」

  「你想要什麼?」鐵宇鈞瞬間斂去唇邊的笑意,凜眯的雙眸中釋放出危險的光芒。

  「深烙在你腦海裡的人。」

  俊朗的臉龐立即凝聚一層冰霜,沉聲警告,「她是你姊姊。」

  少年霍地狂笑,像豹一般優雅的移動,橫過光裸的上身湊近他的鼻端,刻意放輕嗓音,「所以我才說你裝瘋賣傻。」

  弄懂了少年模糊道德界線的小玩笑,鐵宇鈞眉宇間的暴戾氣息不減反增,聲調異常急躁,「她跟你說過什麼?」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我跟她之間的私密話,不容第三者過問。喔,對了,她似乎藉由龐大的人脈,把我在巴黎的豐功偉業徹底摧毀,就在剛才,她哭紅了一雙眼睛,不停勸我回到她身邊。」唉,她怎麼會如此天真呢?周旋在男男女女的懷抱中是最令他感到快樂的一件事,他怎可能輕易捨棄?

  「她哀求你?」濃眉折出深痕,鐵宇鈞緊鎖著少年的視線猶似鋒刃,透過每記嚴厲的注視宰割著少年精緻的臉龐。

  「雖然沒有到跪下來的地步,但她的表現也很接近了。」呵,好銳利的眼神啊,真是嚇人呢。

  「你答應她了?」

  「闊別了這麼多年的美麗姊姊,我怎麼捨得把她從面前推開?」少年回到沙發軟墊上,懶洋洋地仰躺著,雙手交握在裸胸前,宛若禱告。「她哀傷的神情像玻璃一樣透明純淨,那真摯的眼神,是我看過最值得留戀的雙眼,我幾乎忘了她曾經對我做過多麼殘忍的事。」

  「你故意折磨她?」幾乎可以想像她那時哀傷的神情,卻是為了眼前這個甘願陷在情欲遊戲中享受樂趣,並且毫無道德可言的美麗少年,令鐵宇鈞感到莫名的焦躁。

  「鐵宇鈞,打從我認識你到現在,還是頭一次見識到你為了女人發怒,這朵難馴的野玫瑰渾身是刺,卻螫得你很舒服?」少年笑瞟一眼那張怒意勃發的臉,戲謔起兩人的關係。

  識破少年低俗的性暗示,鐵宇鈞重重地擱下骨瓷杯,實心柚木長桌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冷冽的低吼:「她為了你,這些年來一直難過愧疚,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少年合上雙眼,再睜開時又恢復燦爛的笑容。「所以我才沒讓她上我的床。」

  「她是你姊姊。」鐵宇鈞再次沉聲提醒。

  如果早知道她苦心尋覓的傢伙就是他結識多年的糜爛小子,他應該毫不遲疑地欺騙她,這傢伙早已被埋在巴黎的亂葬崗。

  「那又如何?」少年意興闌珊地回睨著他,眼神質疑起他幾時成了捍衛道德的衛道人士。

  「不准你動她。」鐵宇鈞近乎咬牙切齒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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