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海上女妖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羅蕾萊的大眼驀然掠過一絲受傷的神情,但旋即又讓沸騰的憤怒粉飾,她再也不會讓這個人用心理戰術擊潰她!

  “聖心育幼院就是我的家!”該死的王八蛋,故意踩她的痛腳,可恥的渾球!

  “你需要休息。”拜倫瞪著這個不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有多糟的小蠢蛋。

  她讓施奈德老頭禁錮過久,瘦弱的身子嚴重營養不良,再加上溺水,無疑是雪上加霜,暈厥的這段時間裡甚至數次探不到脈搏。

  羅蕾萊忿忿的瞪著他,“不需要你假惺惺,我不屑留在這裡,更不屑接受加害者的憐憫,你也別把我當成受害者看待,我只是剛好倒楣誤信了一個王八蛋的甜言蜜語,既然命還在,那就沒什麼損失!”

  “說夠了嗎?”拜倫的怒焰不亞於她的,飛揚的俊眉全皺在一塊兒,猝不及防地欺近她身畔。

  羅蕾萊水眸倏揚,洩漏了些許暗藏的脆弱,但小嘴依然不肯停戰。“我連跟你呼吸同一個房間裡的空氣都嫌髒,快點把我……”

  一再惹惱人的話猝然被截斷,他竟然會使出這樣的好招,她始料未及,大大的眼睛不曾眨一下,直瞪著她極近的另一雙深邃的眼。

  半晌,腥熱的液體漫過兩人的唇,逼迫侵略者不得不暫時鳴金收兵。

  拜倫看著咬破了唇的蒼白少女,眸光深沉。她連一個吻都如此抗拒排斥,甚至寧可借由咬破自己的嘴唇來遏阻他斷續這個吻。

  驀然,他胸中的那顆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灼熱的鮮血浸蝕了一直不願承認的陌生感情,當下醒悟了一件事——

  他,扼殺了另一個自己。

  羅蕾萊只是淡淡的以手背抺去唇上的血,倔傲含痛的固執目光再也不看他一眼,像是急於仍棄一個羞恥難堪的回憶般,不曾再回首。

  將熨平的憂傷整齊摺疊,逐一拾掇曾失落的歡笑;多餘離情就別帶,攜走曾餘留的溫度,別讓它再肆意留戀忘返;城市太灰太暗,光明何方?

  彼岸可有天堂?

  捕捉下你曾笑過的弧度,填起行李匱乏的隅。

  信箋上,有那年盛夏蝴蝶墜死的印痕,一如死寂的心。

  將哀愁一疊疊剪花,充當一枚枚寄往天邊的郵票。

  收信地址走無望,郵差是明秋晚風。

  愁呵,是唯一盼望。

  午後,一陣挾帶濃烈惆悵的秋風拂襲而來。楓紅色的書簽自腿上攤平的英文雜誌悄然滑下,靜躺在滿是鏽斑的公車地板上,書簽上的中文詩句格處醒目,特別是,眾多乘客裡,唯獨書簽的主人與這些文字同樣來自東方。

  這站上車的一名乘客正要穿越第一排座椅時,眼角餘光恰巧暼過地上的書簽,思忖幾秒後,他俯身拾起,淡鬱格調的書簽躺在寬大的掌心中好半晌,最後夾回主人腿上的雜誌中。

  始終不聞道謝聲,只因書簽的主人正睡得酣甜,獨佔兩人座的單薄身子顯得嬌小,黑色綴珠的貝蕾帽下,短薄貼耳的俏麗短髮灑脫清爽,吊帶牛仔窄裙配著黑褲襪與簡單的帆布鞋,單純而平凡。

  公車馳駛在秋陽下,兩旁的白楊樹垂下蓊郁繁茂的樹葉,拂掠過車頂時發出一連串的寒翠聲,仍未驚擾睡沉的東方乘客。她雙睫密掩成兩扇弧形的暗影,不知作了什麼樣怪夢,秀氣的雙層越蹙越深。

  須臾,突來的一根拇指搓揉著皺起的眉心,冰涼的觸感驀然驚醒了困在一場惡夢中的虛渺意識。

  東方女孩倏然睜開眼,倦困的大眼愣然的張望,除了額前的劉海,以及兩個頑劣的小鬼頭不理會司機的制止,持續推擠扭撞的嬉鬧畫面,什麼也沒有。

  呼,原來是夢……

  重重籲了口長氣,吹了下劉海,調整斜倒的坐姿,羅蕾萊一臉困惑地眨動雙睫,不由自主的揉揉眉心,心神不寧。

  唔,大白天作起古怪的白日夢,真蠢。

  心不在焉的視線飄向車窗外,一瞥見窗外飛逝的站牌,懶洋洋的東方少女驚跳起身,胡亂將雜誌塞入背包內,倉惶之際,書簽再次翩然掉落,她渾然不知,只顧著收拾身旁的雜物。

  可憐的書簽,原已躲過一劫,最終仍擺脫下了慘遭遺棄的命運。

  匆匆按鈴下車,東方的嬌小身影火速奔向海德公園,逐漸消失在公車上的人能看見的範圍中。

  纖瘦的身形一路奔跑,驚飛了鵝卵石子路上大群搶食的灰鴿,斑雜的翎羽飛舞在天際,她捂壓著帽頂,敏捷的跳過一排排空蕩蕩的長凳,徹底捨棄淑女精神。

  一身低調暗色系的衣裝,同樣有著東方臉孔的俊俏男人,懶洋洋的坐在樹陰下的長凳上,冷眼旁觀一路馳奔而來的俏麗身影。

  仿佛午後的休憩受到打擾,男人面色微露幾絲不悅,沒急著收下嬌小人兒遞來的對摺紙張,只是眯起眼以毫不遮掩的掂量目光看著她。

  “東西都帶齊了?”男人伸手接過,邊抖開紙張邊散漫地問,又瞄了她一眼。

  “帶齊了。”

  她太過急躁不安的口吻惹得男人忍不住抬眸,不禁嘲弄道:“真看不出來你已經滿二十歲,放心,收錢辦事,我不會坑你。”

  白皙的秀顏因為忍著怒氣而僵硬了大半,羅蕾萊拼命壓抑滿腹的不滿與猜疑,“什麼時候可以出發?”可惡,這個男人囂張的態度竟令她聯想起某個塵封在記憶中的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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