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海上女妖 | 上頁 下頁
二十


  這裡究竟是什麼鬼地方?羅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家族?這些人是從精神病跑出來的瘋子還是……

  最重要的是,那個把她推入火坑的罪魁禍首,如今人在何處?假使,這全部是一場天大的騙局,她究竟能聽信誰的話?

  “我需要你來幫忙解開藏在琴中的秘密,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我必須千方百計將你弄來我身邊。”末了,施奈德如是道。

  足以穿破厚厚雲層的尖叫,震響了每一片鑲嵌於天井的琉璃菱窗,連鎖效應般,追逐的腳步聲倉惶地響起。

  “放開我!”

  匆忙奔竄的纖細嬌影在轉彎處被成功的阻攔。誰料想得到,眼前這張哭慘的漂亮臉蛋,短短數日,耍盡了驕縱難搞的性子,徹底磨光了眾人的包容。

  “我不屬於這裡!你們要我說幾次?”一想到要再次被帶回陌生的建築物進行一堆繁瑣的檢驗,顧不得公主形象,發抖的嬌吼道。

  “夠了。”隱身于二樓露臺處俯視許久的男人,淡淡出聲制止守衛們的擒捕行動。

  拜倫雙臂橫掛在斑斕的馬賽克磚柱上,煙霧彌漫中的俊臉異常冷淡。“脾氣耍夠了吧?別以為每個人都有那個閒工夫把力氣耗在你身上。”

  “拜倫,我好害怕……你明明說只要幫你露個臉就好……我好想念爹地,你能不能送我回臺灣?”

  拜倫只手支顎,薄唇叼著短煙,兀自吞雲吐霧。蠢,無知,漂亮的臉蛋令人發膩,他甚至連眼神都不願意停留在她身上,那太浪費也太沒意義,若不是為了通過最終考驗,這個女人對他而言,比二氧化碳還要不如。

  垂睇半晌,他輕蔑地道:“我一直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什麼?”

  從白癡小公主過於雀躍的目光推敲,肯定是幻想著他告白的畫面,可惜的是,下一秒鐘,他即將毫不留情地親手敲碎這些愚蠢的粉紅泡泡。

  拜倫漫不經心的牽動嘴角,仿佛談論天氣好壞般閑閑的笑道:“我忘了告訴你,你是羅家領養的孤兒,同樣被遺棄在聖心育幼院,只是你幸運地遺傳了羅蘭家的基因,擁有一張好臉孔,所以那個注重外貌的富商才選擇領養你,而不是她。”

  他說話的語氣一如之前尚在臺灣時那般溫柔,但出口的每個字都像抹著劇毒,直射她的心。

  底下的驕縱小公主一如他所預料,震驚地跌坐在地上,長久以來信奉的一切全盤瓦解,這訊息宛若世界末日猝然降臨,毫無緩衝時刻。

  “不,不可能的……爹地說我是遺傳了媽咪,才會這麼優秀、漂亮……你騙我……你騙我!”

  “你優秀的基因來自于羅蘭,但你令人厭惡的性格倒真的是遺傳了那個姓羅的暴發富,這一點我不否認。”拜倫俊毅的臉龐面色不改,猶然笑著。“不過,正因為歸功於你的性格,才讓我節省了不少時間和力氣。”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不是爹地的小孩……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Dolly頻頻搖首,拼命催眠自己這是拜倫的惡作劇。

  拜倫深吸一口煙,笑容更大,看見一尊完美無瑕的娃娃在自己面前崩潰,這種難以言喻的快感遠勝於煙癮的滿足,是啊,他從未否認過自己身上的每個細胞全是壞胚子的極劣基因,他甚至因此引以為傲。

  最好是粉碎個徹底,這樣才不枉他一再容忍那令人反胃的偽裝與安撫。

  刹那間,一張咬牙切齒,總是充滿憤怒的圓眸,永不認輸的蒼悒臉蛋劈進他的腦海,攪亂了全副心神,間接控管了他的心緒。

  是的,一切都是謊言,所有關於兩個羅蕾萊的每一句,全是一場卑劣又可笑的騙局。

  羅蘭家族要的那個羅蕾萊,是此刻失去了光彩的Dolly,不是她。

  他終是滲透了她自以為堅不可催的心防,利用了她多愁善感的尖銳敏感,剷除了最終考驗過程裡不必要的小麻煩。

  他毫不猶豫地將她這個冒牌貨扔給了泯滅人性的施奈德——那個害死他父親並欺瞞他將近二十年的幕後真凶。

  他們很像,太過容易被感情蒙蔽了雙眼,使得自己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他巧妙地運用了兩人過於相像的弱點從旁設計,看似迂回曲折的圈套,實則步步皆致命,而她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只因為她的心已然受制於他。

  如今,他必須再次親手掀開那層粉飾謊言的美好表相,即使後果將會令她跌入痛苦的絕境……

  如果這是部電影,羅蕾萊相信她會是電影史上最韌命的女主角,因為無疑的,這是一部驚悚片,或者應該說,這是恐怖混合驚悚,揉雜懸疑,再添增一絲間諜氣息的大雜燴。

  囚禁在類似史蒂芬金毛下常見的廢棄荒涼小屋,夜半時分,時常發出嘎嘰嘎嘰吊詭聲響的樓閣,濕氣極重,散發著腐朽的黴味,她沒喪失理智已經是超越常人極限,更何況還能時時保持清醒狀態,隨時記錄著周遭一切,以備不時之需。

  儘管狀況極為惡劣,但羅蕾萊心裡仍然保有一絲絲極為微弱,關於希望的火苗。

  “吃吧。”莫裡斯太太持續每日兩次送餐截至此次已達十天,很顯然的,這位壯碩冷酷的婦女耐性不佳,臉色日復一日越發鐵青。

  羅蕾萊趴臥在邊緣凹陷、失去彈性的彈簧床上,原已嚴重後缺乏營養的身子經過這段時日來的摧殘,更顯羸弱。

  她懶洋洋地撐起纖細的四肢,抽起條狀的幹硬面包啃嚼著。一開始,她確實懷疑過他們會在食物中動手腳,轉念一想,她的存在尚有價值,老怪物肯定不會這麼快便賞她一個痛快。

  又是等待,老怪物和莫裡斯太太不知在靜候著什麼,或者是等待誰的到來。

  “每天服侍那個老怪物,你都不嫌煩,不覺得噁心?”先喝了口白開水幫助吞咽,羅蕾萊覷著照慣例監視她用餐的莫裡斯太太。

  莫裡斯太太輕蔑的眼神淩厲如刺,兇惡地回瞪著她。“能在施奈德上校身旁做事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你要是膽敢再用那種字眼稱呼上校,相信我,你會後悔的。”

  羅蕾萊是天生反骨,但不是天生愛找死,當然曉得自保為當務之急。“上校?”

  原來老頭位階不低,難怪這麼愛發號施令。

  “當然,上校只是這些年來飽受癌症折磨,心志較為軟化,倘若是從前,像你這樣不聽話的小廢物早已經曝屍荒野。”

  “是喔,真遺憾我出生得晚,沒能親眼目睹老頭風光的模樣。”拜託,狠話誰都會撂,要不是有這頭大母熊阻擋,以她曾經以一對三的風光紀錄,區區一條垂垂老矣的痛狗能奈她何?

  從羅蕾萊那雙不馴的大眼讀出嘲諷與委屈式的吞忍,莫裡斯太太冷笑,“只要拿到線索,我便不用再對你處處忍讓,屆時,我會請求上校讓我親手解決你這只小母狗。”

  羅蕾萊硬是制止自己反唇相稽,力求冷靜,纖手握緊玻璃杯,拼命壓抑強烈的情緒。“你說的線索,該不會是和拜倫有關吧?”

  冷靜,冷靜!她必須不斷地套話,才能研判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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