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惡華尋夢 | 上頁 下頁 |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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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法官,更沒興趣聽你提出上訴,你也不必浪費力氣搜括自己的罪證,那只是更加突顯你的可笑與愚昧。” 撂話的同時,夏爾快步走向被惡意堆滿辱駡字條與不明垃圾的淩亂床鋪,視滿床瘡痍於無物,迅速翻找著,終於在擠壓得只剩小小空間的乾淨角落找到一個舊八音盒。 “你想幹什麼?那是菲菲的東西!” 夏爾握著八音盒,側首藐睨,唇角彎起譏誚的弧度,望著安娜冷聲問:“你還分得清楚什麼是她的?如果你能分辨得如此清楚,為什麼還要偷走屬於她的東西,占為己有?” 安娜的神色顯得難堪,口吻仍是斬釘截鐵地反擊道:“我不知道菲菲究竟跟你說了什麼,但是我可以很肯定一件事,菲菲確實盜用了我的設計,即使我跟她是關係密切的好朋友,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是啊,你就繼續這麼相信吧,希望你能到死之前都持續對這個可笑的謊言深信不疑,抱著它一塊兒到地獄去好好哀悼。”夏爾毫不吝惜地朝目光閃爍的安娜扯開一抹嘲諷的獰笑,緩緩步上前。 安娜瞪著不斷靠近的俊美臉龐,屏息支吾,“你、你想做什麼?” “把草圖給我。”夏爾垂掩雙眸,瞥向安娜藏在腰後的數張圖稿。 “你憑什麼……” “因為那上面簽的不是你的名字,因為那本來就不屬於你,因為你的行徑可悲至極。需要我再提供多一點『因為』嗎?” 安娜強裝鎮定,“你是來替她辯解,還是來替她平反?” “都不是。”夏爾索性親自動手捏住圖稿一角,使勁扯過,冷眼看著安娜一臉極度驚駭的表情。“害怕沒有湮滅這些草圖,菲菲就不能徹底完蛋?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夠了!夠了!”面具一再被戳破,安娜徹底崩潰。“對,我是抄襲了她的設計沒有錯!但那又如何?她只是一個默默無名的插班生,我是得過無數設計獎項的優等生,教授還有那些無知的旁觀者們統統站在我這邊,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應該反問你,期望得知內情的人怎麼樣?替你喝采?替你覺得可惜?還是像那些無知的群眾幫著你一起唾棄竊取別人設計的可憐蟲?省省吧,像你這種人我再清楚不過,就是到死都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過錯,然後一次次踩著別人的脆弱獲得榮耀。”夏爾揚起眉,咧開迷人的微笑,語調輕柔。“記得下回扮演無辜者的時候多擠一點眼淚,多練習怎麼樣才能擺出真正可憐兮兮的嘴臉,因為你的演技在我看來真是拙劣至極。” 臨走前,他驀然憶起了什麼,止步轉身。 在安娜難堪的瞪視下,夏爾慢條斯理的掏出皮夾,隨意抽出數張大鈔,朝她扔去。 “這是八音盒的費用。如果必須用實質的價值來衡量,希望你以後能分得清楚什麼是屬於菲菲的東西。” 鑲著翠綠萊茵石的銀鑰插在門孔內,輕輕轉動,胡桃木大門緩緩開啟,夏爾行走時不由自主的放輕了足音。 即使周遭一片黑暗,在敏銳感官的帶領下,他仍迅速繞過散置著諸多畫具與顏料的大廳,來到擺設雅致的臥房。 總是彌漫著孤單氣息的空間裡,一股恬柔的野薑花氣味軟軟地入侵,纖細的人兒側身蜷躺在靠牆的床鋪上,睡得酣甜。 夏爾輕緩地踱近,倚著床沿蹲低身子,神色複雜地凝望著她單純的睡顏。 像是感應到某雙藍眸的熱度,菲菲迷糊的睜開眼,喃喃夢囈的小嘴忽地漾開一抹嬌憨的笑。 “我的八音盒。”床榻上的小醉鬼孩子氣地搶過它,萬般珍惜的護在懷裡。 夏爾輕笑,眸中浮動著淡淡的愛憐。“不過是個便宜的二手貨,也值得你這麼牽掛?” 意識沉浸在醉意中,菲菲笑得開懷燦爛。“這不是普通的八音盒喔,這是屬於我跟夏爾之間的小秘密,不信你聽。” 雪白的小手轉動齒輪,雪夜裡不期然邂逅、一再將兩人宿命般牽繫的古樸童謠便開始吟唱。 簡單的音符,譜奏出哀傷的樂章。 “聽,這個音樂就和夏爾那晚唱的一模一樣……” 菲菲輕閉雙目,陶醉的聆聽,未曾察覺床畔俊美的臉龐已抹上淡淡陰鬱。 “夏爾……你聽見了嗎?”靜謐的兩人世界,除了反覆奏鳴的音樂,僅有她甜美柔軟的呢喃。“獨角獸在哭泣,因為得不到真愛,所以只能孤單的死去……” “我什麼也沒聽見。” “因為你就是孤獨的獨角獸呀,當然聽不見自己內心的哭泣,用空虛的歡愉填補空蕩蕩的胸口,用浮華頹靡的生活麻痹靈魂,明明厭倦了這一切,卻還要裝作樂此不疲……我不想看見夏爾真的變成獨角獸。” “菲菲,你喝醉了,給我安靜的睡覺。” 霸佔主人床位的耍賴小醉鬼難得一臉任性,拒絕當柔順的乖寶寶。“不要……我還不困,我清醒得很……我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你是誰。” “我是誰?” “你是被天神放逐,變成美麗少年的獨角獸,神話裡的獨角獸變成了二十一世紀的夏爾.伯斯坦恩。”小醉鬼斬釘截鐵的如是答道。 懶得與她爭辯,夏爾強行關上八音盒,不料反被菲菲拉過大掌,握進發燙的小手裡,暖暖地熨著。 “夏爾,告訴我,為什麼你不畫屬於自己的畫,只模仿別人的作品?”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明明曾經對我這樣說的呀,寧願做一個有瑕疵的真品,也不願意當完美無缺的贗品,不是嗎?” 面對那雙迷惘的純真大眼,縱使防禦的心牆築造得再高,也難以阻攔她一再越界的入侵。 夏爾騰出另一手,輕柔地拿開八音盒,終於有了回應,“他們的眼裡,只看得見離經叛道的夏爾.伯斯坦恩,根本看不見從我手裡畫出的任何東西。” “他們是誰?”她茫然不解的躺回枕上,小手依然緊扣著他的大掌不放。 “那些藝術界的評論家,那些膚淺又容易受輿論擺佈的群眾。” “別讓那些狹隘的框架評價你……我相信你能畫得比那些真畫更美。” “沒有用,就算我畫得再好、再神乎其技,那些盲目崇拜名牌符號的人們依然會將我排除在外,他們永遠不會承認我的好,他們的眼裡只看得見我的糜爛、我的叛逆、我的顛覆、我的反骨,甚至是我這美麗的軀殼,他們只看得見這些東西,永遠用主觀的第一印象將我分類。” “所以你才開始畫那些仿畫,反過來嘲笑他們?” “其實你還不算太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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