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惡華尋夢 | 上頁 下頁 |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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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眼透過濕熱的霧氣,愕然地鎖視著她,他以為早已經停止跳動的胸口瞬間狂躍如奔,消融了那早已凍結,毫無生氣的心。 “你不喜歡熱巧克力嗎?”見他沉默不語,菲菲有些失望的問。 她滿是期待的秀雅眉眼微微彎下,勾勒出悵惘的線條,無端牽動他的心。 突地,一隻大掌攔截住正要收回的馬克杯。菲菲愣忡地揚睫,看見夏爾寒著臉低首輕啜一口,淡色長眉緊蹙,立刻將杯子塞回她的手中。 “我討厭甜食。”他神色複雜的別開臉,刻意眺望窗外的風景,藉以忽略身側那張重新漾開笑靨的秀顏。 菲菲恢復雀躍的活力,雙手緊捧著留有他指印的馬克杯,抿了抿粉唇,小心翼翼地輕喚,“那個,夏爾……” “什麼?”他皺眉故作不悅,一顆心卻因為她的輕喚而擺蕩。 “往後……我可以常來這裡嗎?” 收回飄往對街的放空視線,夏爾偏身斜睨著她,“你有什麼理由再來這裡?來這裡又能如何?如果你以為可以藉機接近我,大可不必浪費這種時間……” “我願意。”她突來的柔軟傾訴,震住神態嘲蔑的俊顏,晨曦中,兩雙無聲凝視的眼睛漸漸朦朧。 夏爾扯開乾澀的喉嚨,“你又想鬼扯什麼……” “那天,你在墓園裡問我要不要陪你玩一個遊戲。我願意。”她核桃般的幽黑大眼,和那夜在雪地裡一樣清澈,不顧他的意願,執意照亮禁錮他的那片黑暗。 他甚覺荒謬地瞪著她好半晌後,神色陰鷙地回應,“我設下的遊戲,你玩不起。” “條件、規矩甚至是代價,我都願意接受!”菲菲慌亂補充道。 夏爾揚起美麗卻冰冷的微笑,貼近她耳畔,呵出拂動敏感情緒的熱息,壓低嗓音沙啞地輕語,“我的愛情很昂貴,你負擔不起。” 他遊走在世俗界線的遊戲規則是建構在“性”之上,每個女人都想擁有他的愛,於是用錢、用名、用利、用盡一切方法參與他的遊戲。以肉體的歡愉交換彼此想要的利益,各取所需,不正是這個金錢世界唯一的準則? 菲菲下意識捂住發燙的耳朵,橫望他尚未退離的側容,忽爾搖搖頭落寞地回道:“不,我不要你的愛情。” “那你想要什麼?”他嘲弄地問。 “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幫你把遺失的東西找回來。” “我遺失了什麼?”如今的他擁有一切,還有什麼遺失的東西? 在那蓄滿怒意的藍眸下,菲菲轉身面向他,緩緩探出纏著紗布的手,撫上他的胸膛,刹那間,他胸中溫熱的躍動開始失去規律的節奏。 那微不足道的一隻小手,此時此刻居然主宰著他的生命…… 菲菲凝視著掌下鼓動的胸口,彷佛正在觀賞一處美麗卻蒼涼的風景,以惆悵的哀傷嗓音輕聲道:“這裡是空的,只剩一個幽黑的窟窿,我想把這裡填起來,把原本應該待在這裡的那顆心找回來。” 駭然的震撼占滿了夏爾的雙眼,再一次,她出乎意料的話語,看似無關緊要,卻狠狠剝開了他美麗的偽裝。 他急躁的脈搏已達失控點,呼吸混亂,所有的感官知覺超脫了他的掌控,被看穿的憤怒、遭她揭穿弱點的難堪、情感的赤裸全都糾結成巨大的慌恐。 他想離開,想轉身逃走,躲避她純真的軟性入侵! “別走。”菲菲識破了他的意圖,搶在大掌拉開她的小手前,猝不及防地偎進他僵硬的堅實胸膛。 僅是單純的一記主動輕擁,卻宛若古老的巫術秘咒,無法抵抗,徹底將他束縛在原地,無力脫逃。 過去,那些極度渴望他這具軀體的人,無不採取狂烈的攻勢,他總是意興闌珊、毫無所謂的面對,可是這一次,他已然迷失在這場脫離常軌的失控遊戲裡。 不,不對,你需要一盞燈。那晚在雪地裡,她如是說道。 原來,早在第一眼她便已看透,躺在墓園裡的美麗少年,徒剩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一盞燈,她說他需要一盞燈……他需要的就只是一盞燈,能夠徹底驅散陰魂不散的往日黑暗,能夠替這具冰冷的軀體提供幽微溫暖的一盞燈。 “這裡是空的,我想幫你放一盞燈進去,可以嗎?” 夏爾僵硬的臂彎逐漸脫離了意識的掌控,不由自主地緩緩擁住她的馨軀,一寸寸的逐漸摟緊。既然推不開她,那麼只好選擇牢牢抱住。 從來沒有人願意替他攜來一盞光明,從來沒有。 而她,菲菲,這個單純得近乎愚蠢的無知女孩,卻主動要求進入他的遊戲,不是為了他美麗的容貌,更非為了肉體的歡愉,竟只是為了替他空茫茫的心放置一盞燈。 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於焉發酵,鑽過他內心的那片蒼涼,嫋嫋地竄出,這種感覺名喚柔軟。 “……夏爾?”覺得自己快讓他嵌入胸膛裡,菲菲不禁惶惑地輕喚。 “聽清楚了,遊戲一旦開始,就沒有喊停的權利,也沒有後悔退縮的餘地,你準備好了嗎?” “嗯,我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她揚起柔美的笑靨,回以堅定的答覆。 倚靠在她肩側的俊容沉默了片刻,流露出幾許自嘲的憂傷,即使籠罩在陽光下依然陰鬱的五官,宛若一幅朦朧的粉彩畫,美得虛幻迷離。 “那好,從現在起,你得負責幫我找回每一樣遺失的東西,每一樣。” 夏爾濃重的鼻息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舒緩,彷佛藉由這記深擁釋放他一身的罪業。他帶著不自知的溫柔,輕輕閉上雙眼,耽溺在她的溫暖裡,感受盈滿肺葉的野薑花甜香,這屬於純真的氣息。 能不能讓這份純真暫且駐留在他墮落黑暗的心?能不能…… 流暢的對談討論在課堂上展開,學生們紛紛表達意見,討論藝術具有哪些形式,又應該透過何種媒介傳達最為妥切。 菲菲正是西方的教師最頭痛的那種學生,鮮少主動參與討論,喜歡藏身在課堂的最後方,靜靜聆聽。 今日亦然。 纖瘦嬌小的東方女孩固定坐在後方靠窗的位子,留有粉紅淡疤的右掌輕輕撐著腮,專注于手邊的書本,偶爾讓窗外樹下探頭覓食的小松鼠吸引,揚起恬柔的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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