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德琳 > 惡華尋夢 | 上頁 下頁


  男孩愣愣的踱近,世界靜謐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聲,他伸手抹過流向鞋尖的鮮紅熱 液,蹲下身去。

  “夏爾……”婦人喃喃地道:“媽媽好冷……好冷……”

  男孩立即沖回房間隨手抽了一條褪色的朱紅披巾,裹住大量失血發冷的婦人,拚命抱緊了她逐漸沒了血色的蒼白容顏。

  碎裂的頭骨如此脆弱,儘管他擁抱的手勁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依然能聽見那駭人的斷裂聲響。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這不是夢,他從不作夢。

  夏爾霍然睜開雙眸,迎上架立在前方的空白畫布,握在左掌的調色刀已經劃破指梢,鮮血滴落畫布,暈染成一圈又一圈的殷紅圓點。

  “Damn!”他低咒一聲,放下沾血的調色刀,扯過毛巾,壓住傷口止血。

  焦距空洞地望著畫布片刻,他眯眼覷過牆上的鐘,環視一室空寂。閉眼緩和尚未平息的情緒後,他起身進浴室稍作梳洗,然後拿過大衣套上,離開靜謐如墓園的房間,融入了深夜未眠的巴黎。

  時值午夜,商店皆已打烊,夏爾抽著煙,毫不在乎行人稀落的滿街蕭索,彷佛初來乍到的一名旅客,以散步的方式熟悉這個城市。

  走了一陣,來到他熟稔的區域,轉入隱身小巷中的熟識店家,抽起兩瓶紅酒,掏錢預備付賬,冷不防的,他眼角餘光瞟過玻璃門外的一道身影,赫然一愣。

  “有什麼問題嗎?”老闆不解地問。

  “沒什麼。”夏爾扔下鈔票,逕自踏出商店,故意選擇路燈被砸毀的那條幽暗的小徑走。

  青色石版鋪成的小徑上,皮靴踩過時不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這樣寧靜的暗夜裡格外清晰。

  忽然聽見有道腳步聲跟在身後,夏爾微勾起笑意,拿開嘴邊的短煙,刻意加快腳步,迅速拐入某個狹小的通道,等待後方相隔一小段距離的倉卒足音越靠越近,當近到他能聽見短促的喘息聲時,他踩熄了煙,蓄滿防衛的藍眸細細地眯起。

  淡淡的月光下,幽杳的暗巷忽然伸出一隻長臂,使勁拽過盲目尋覓著某人的嬌小身影,強硬的將她拖進去。

  “為什麼跟蹤我?”夏爾低首問著被他架在身前的女孩。

  “因為我……”

  似曾相識的憨軟嗓音,驀然觸動了尚未鎖上的心,他霎時一愣,順勢鬆開臂膀,帶著連自己都不解其因的陌生警戒,茫然的退了一大步。

  透過月光,夏爾看見那只害他近日心情嚴重惡劣的小松鼠,冰封似的藍眸毫無阻礙地對上她那雙核桃般的大眼,裡頭倒映出他難掩愕然的陰沉臉色。

  “晚安。”菲菲不疾不徐地朝他點頭示意。

  “晚安?”卸除了警戒的敵意,夏爾冷笑一聲,瞟過她抱在懷裡的一袋東西,再看向矗立在不遠處的藝術學院,思緒流轉間,大抵摸透了她的底細。

  “我出門買東西,因為在公交車上睡著了,所以錯過了該下車的地方……”

  “你幹嘛向我解釋這些?”他不耐煩地撇開視線,寒霜罩臉。

  “因為你問我為什麼要跟蹤你。”菲菲納悶地回道。

  “你真是……”他沒好氣地轉過身,一觸及那雙晶亮的大眼,沖上喉頭的冷言冷語忽然全數蒸發成一陣乾澀,硬是咽回肚子裡,翻攪成莫名的古怪情緒。

  “這麼晚了,你還來學校?”見他陰鬱不語,菲菲主動開口。

  “蠢瓜,難道你沒聽說過我早被開除學籍的事?”

  夏爾轉身跨離暗巷,直接拆開紅酒的包裝,頂開軟木塞,抵嘴啜飲。

  菲菲遲疑了片刻後連忙跑步跟上,努力邁步,保持與他相同的前進速度。

  彼此之間進行無聲的競速,他拚命想甩開她,偏偏她頑固的緊追。

  “夏爾……請問我可以這樣喊你嗎?”她低喘著問。

  “你不是已經這樣喊我了?”他橫瞟她一眼。

  菲菲覷了一眼身旁持續以酒抗寒的頎瘦身影,在保持相同行速的狀況下,她翻掏著紙袋,像魔術師從黑禮帽裡抓出兔子那般。

  夏爾淡然一睨,接著赫然停住步伐,皺眉瞪著那塊看來硬邦邦,但咬起來肯定香軟可口的裸麥麵包。

  “空腹喝酒會傷胃……你應該還沒有吃晚餐吧?”

  “加上你那兩顆眼睛,都能揉成核桃麵包了。”他看著她那雙盈盈燦亮的大眼,譏笑著調侃,空洞的心卻湧上一股酒精無法取代的溫暖。

  菲菲聽不明白,略歪著頭端詳紙袋裡的麵包。“核桃?我沒有買核桃呀。”

  “蠢瓜。”夏爾嗤罵,想揮開麵包的大掌徹底違反了自我意志,帶點任性的粗率,蠻橫的抽過條狀的麵包,順勢將紅酒塞進她懷裡。“拿著。”

  菲菲愣愣抱著讓他握暖了的瓶身,散發的酒香拂動敏感的嗅覺,她覷了眼身旁優雅啃食的夏爾,好奇心悄悄地萌芽,她拿高酒瓶偷飲一口,然而由於一時之間喝得過急,冷不防地嗆著,她捂嘴狂咳。

  夏爾好整以暇的瞟過她須臾便漲紅的豐潤臉蛋,她不斷鼓腮順氣的模樣還真像是塞了滿嘴食物的小倉鼠,單純憨傻。

  他身邊“熟識”的女人個個深諳品酒,哪像她這樣,不懂酒的醇美,僅是一口便終結品酒的樂趣,真是蠢得可以。

  “我准許你喝了嗎?我是讓你幫我拿著而已。”見她逐漸順過氣來,他嘲弄著道,持續跨步前進。

  “抱歉,我只是很想試試看。”菲菲撫著喉頭,一臉極度懷疑地拿高酒瓶,喃喃地道:“原來這種味道可以麻痹傷口。”

  夏爾驀然撇首,眯起了充滿寒意的藍色瞳眸。“你說什麼?”

  菲菲瑟縮了下,旋即猛然搖著頭。“沒有、沒有。”唔,幸好他沒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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