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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慶王府——

  世子所的書房內,奕鹹坐在小書案後頭,小小的身子不只坐正,也坐直,胸口距離桌沿約莫三寸,頭部端正,略向前俯,兩腳屈腿平落,左手按紙,右手懸腕,正在專心練字。

  坐在一旁的奶娘目光須臾不離他那張聚精會神的小小臉蛋,隨時遞上茶水,或是擔心他餓了,要命人準備點心。

  「世子!」婢女滿臉驚喜地沖進書房。

  奶娘蹙起眉心。「世子正在練字,別這麼大聲。」

  「是千歲……千歲來探望世子了。」婢女笑不攏嘴地說。

  奕鹹又驚又喜。「父王回府了!」

  「回世子,千歲不但回府,此刻正往書房來呢。」她又說。

  他睜著一雙烏黑大眼,直直地望著門外,沒過一會兒,果然聽到腳步聲傳來,接著見到對自己來說,就像山一般高大的男性身影出現。

  「奕鹹,在讀書嗎?」元禮先回前寢宮換了常服,束髮戴冠,在兒子面前,還是得做個榜樣。

  「父王!」他哽聲地喚著,讓身旁的奶娘不禁眼泛淚光,因為她最清楚這個孩子有多渴望見到自己的父親。「孩兒給父王請安!」

  見嫡長子中規中矩地上前見禮,明明還只是個五歲的孩子,應該是愛玩的年紀,卻因為臉上的胎記,把自己禁錮在這座世子所裡,性子也變得陰陰沉沉,而自己又將所有心思擺在養馬場上,元禮不禁感到愧疚。

  元禮輕拍了下兒子的頭頂。「這兒只有咱們父子,不用多禮。」

  感覺到父王掌心傳來的溫暖,讓奕鹹笑得眼睛都眯了。「是,父王。」

  「沒打擾到你讀書吧?」他問。

  擔心父王為了讓自己專心,就這麼走了,奕鹹連忙搖頭。「孩兒不過是在練字,因為先生說練字能靜心定性,要孩兒早晚撥出一個時辰來練習。」

  他不禁失笑。「先生說得沒錯,父王就是不喜歡練字,才靜不了心、定不了性,成天只想往外頭跑。不過難得今天天氣不錯,沒有下雪,你也別悶在屋裡,還是到外頭走動走動。」

  「可是……」奕鹹垂下小腦袋。

  「父王把黑龍騎來了,不如咱們父子倆出去跑一跑。」說著,元禮一把抓起兒子,把他當糧草似的直接扛在肩頭上,大步的踏出書房。

  奶娘哭笑不得地在後頭喊著。「千歲……抱孩子不是這種抱法……」

  不過奕鹹倒覺得好玩,發出咯咯的稚嫩笑聲,也終於像個五歲的孩子露出開心笑臉。

  當元禮翻上馬背,對坐在身前的兒子說:「坐好了!」

  「是,父王。」只要是父王說的話,奕鹹都會乖乖聽從。

  「千歲,外頭寒冷,先把這披風讓世子披上……」奶娘總算氣喘吁吁地趕上這對父子。

  元禮這才想到自己疏忽了,於是接過披風把兒子全身裹住,接著甩動韁繩,發出「駕!」的口令,讓愛駒在王府內奔跑起來,另外兩名護衛騎馬緊跟在後。

  這一路上,奕鹹上身前傾,兩手抱住馬脖子,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過。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跟父王一起騎馬了,真的好希望每天都能像今天這樣。

  擔心會嚇到兒子,元禮小心控制黑龍的速度,只讓它展現一半的實力。「奕鹹,要是不舒服,可得跟父王說。」

  奕鹹小臉紅紅的,不知是被風刮的,還是因為興奮。「是,父王。」

  於是,黑龍載著父子倆離開了世子所;先在內宮跑了一圈,接著是承運殿、寰殿和存心殿前三殿,見嫡長子難得笑得好不開懷,他乾脆再繞行端禮門、體仁門、遵義門、廣智門四座城門一圈,最後進入宮門,又回到世子所。

  「等天氣暖和些,父王帶你到外頭騎馬,也可以順便教你,你都五歲了,也該開始學騎馬,一定比窩在屋裡念書來得有趣多了。」自己也只會用這種方式跟兒子相處。

  奕鹹很想點頭,可是想到外人異樣的眼光,頭又垂得低低的。

  「是怕有人笑你嗎?」元禮將兒子從馬背上抱下來。

  「父王……」

  元禮蹲下身看他。「想說什麼?」

  「父王,孩兒是不祥之人嗎?」奕鹹呐呐地問。

  「這話是聽誰說的?」他口氣轉厲,馬上想到柳氏,自己的王妃、奕咸的生母,是最有嫌疑的人。

  奕鹹急急地澄清。「沒有人跟孩兒說……」他不希望見到父王和母妃又為自己起口角。

  「別跟你母妃一樣迷信,江湖術士那一套說辭,無非就是為了唬人,好多賺幾個銀子。你是父王的嫡長子,絕不是不祥之人,這也都跟臉上的胎記無關。」元禮斬釘截鐵地說道。

  「孩兒明白了。」他用袖口抹去淚水。

  元禮用大拇指輕撫過兒子臉蛋上的胎記。「對父王來說,無論你生得什麼模樣,都是上天賜予的寶貝,無人可以取代。」

  「父王……」奕鹹感動得哭了。

  他將兒子交給奶娘。「父王明天再來看你。」

  聽到這句話,奕鹹馬上破涕為笑。「是,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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