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梅貝兒 > 清風煙雨之盼君歸 | 上頁 下頁
一八


  接著姚錦杉開始和他們討論細節,並指出幾處需要修復的地方,見他對蘇派建築工法有相當程度的瞭解,木工部分更是熟稔,不輸給他們這些老手,眾人不禁刮目相看,討論得也就更熱烈。

  直到告一段落,姚錦杉才讓匠人們去幹自己的活,他則走回天井,打算讓表弟先回去,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兒就好。

  這時,有個遲來的匠人就這麼迎面走來,他瞥了姚錦杉一眼,突然大叫一聲,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提在手上的工具箱也掉了。

  姚錦杉看著他,見對方大約四十出頭,身穿短褐,個子也不高,那表情就像是大白天見鬼了。「你怎麼了?」

  「錦、錦杉哥……你死了這麼久……怎麼現在才顯靈?」這名匠人扁起嘴巴,突然哭了起來。「我原本不信你是真的死了,這下不得不信……」

  聽到騷動,程承波走向他們。「發生什麼事了?」

  姚錦杉愣了一下,會叫他「錦杉哥」的只有一個人。「你是……阿卯?」

  陳卯既高興又難過,放聲大哭。「錦杉哥就算做了鬼也還……記得我……嗚嗚……錦杉哥……」

  「看來是你的舊識。」程承波對表哥道。

  「阿卯,你先起來。」姚錦杉朝他伸出手臂,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坐在地上哭,實在不成體統。他以為過了三十年,人事全非,香山幫的匠人他也不是全都見過,應該不會這麼巧,沒想到還是遇到舊識了。

  看著伸來的手掌,陳卯神情有些害怕,但是想到這輩子自己最信服、崇拜的就是錦杉哥,他不嫌自己笨,總是很有耐心的教導自己,還當自己是朋友,如果他開口要他死,他恐怕眼皮也不會眨一下。

  陳卯握住眼前的手掌,瞬間傻住,眼淚也忘了流。

  姚錦杉用力拉他。「快起來!」

  「呃……」陳卯從地上爬起來,怔怔地看著他。「你是錦杉哥?」

  他頷首。「沒錯。」

  陳卯望著自己的掌心,想到剛才摸到的手是溫暖的,不像死人一樣冷冰冰的。「你真的是鬼?」

  「我不是鬼,我還活著。」姚錦杉笑道。

  「欸?」陳卯又大叫一聲,將他從頭到腳看一遍。「你真的沒死?可是……可是外表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就跟三十年前一樣……」

  姚錦杉苦笑。「說來話長,有空再告訴你。」

  「你真的是錦杉哥?你真的沒死?」他嘴巴張得好大,終於笑開了,又叫又跳,歡天喜地的模樣就像猴子似的,讓姚錦杉覺得這人真是一點都沒變。「老爺子要是知道你還活著,不知道有多高興!」

  「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嗎?」姚錦杉關心地問。

  陳卯猛點著頭。「老爺子很好,雖然已經八十歲了,還能到處走動,處理幫裡大大小小的事務,他偶爾還是會念著錦杉哥,說你死得太早,他還沒把一身絕活教給你……對了!得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爺子!」

  「這件事我會看著辦,你也是被派來修繕我這座宅子的嗎?」他問。

  「原來這是錦杉哥住的地方……呃……叫錦杉哥好像怪怪的,再怎麼看,我的歲數都比你大上許多。」陳卯抓了抓頭笑道。

  他也這麼想。「那就叫錦杉吧。」

  「那怎麼行呢?」這樣太失禮了。

  「就這樣吧。」姚錦杉不在意這點小事。「今晚咱們喝兩杯,我有很多事想要問你,也要讓我瞧瞧你的手藝,肯定已經比我好。」

  個性老實的陳卯只是傻笑,高興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當晚兩人就坐在一堆木料旁,喝著小酒,看著月亮,聊著三十年來香山幫內的人事變遷。

  「老爺子這輩子也只收了三個徒弟,就數你最受他賞識,大家私下都說下一任幫主肯定是你,不過後來你下落不明,又失蹤這麼多年,大家都認為你死了,另外兩個為了爭幫主的位置,整天鬥來鬥去,無心工作,讓老爺子非常失望,如今知道你還活著,他們休想跟你搶。」陳卯可是站在他這一邊。

  姚錦杉搖了搖頭。「話不能這麼說,兩位師兄比我更早進入幫裡,年紀也比我大,應該優先考慮。」

  「依人品和能力,老爺子鐵定會選你。」他可以肯定。

  「你呢?」姚錦杉換個話題。「孩子有幾個了?」

  陳卯咧嘴笑了笑,一臉幸福。「有兩男一女,兩個兒子也想當木匠,不過跟我當年一樣笨,女兒已經嫁人了。」

  他很羡慕。「真是好福氣。」

  「那你怎麼會……」陳卯比了比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一點都沒有變老?害我以為看到鬼了。」

  這時姚錦杉才緩緩將那段神奇經歷說給對方聽,不過省略了被庶弟陷害的家醜。「……在一夜之間跨越三十年,這種事誰也沒有想過,但我就真的遇上了,這件事目前也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我可不想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還是先別說出去。」

  「沒有錦杉哥的允許,我不會到處亂說的。」他拍胸口保證。「俗話說好人有好報,錦杉哥做人這麼好,菩薩這麼安排一定有它的用意。」

  姚錦杉卻不以為然,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面、家產被奪、未婚妻改嫁他人,菩薩為何要這麼待他?他不止一次這麼問過。

  「咱們不聊這個,乾杯!」今晚與舊識重逢,應該開心才對。

  「乾杯!」陳卯傻笑地附和。

  兩隻酒杯輕碰了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隔天,姚錦杉在宿醉中醒轉,捧著沉甸甸的腦袋,對於昨晚的記憶有些模糊,直到程家的奴才帶著醒酒茶來敲門,他才下床盥洗。

  「什麼時辰了?」這個十全是在表弟身邊伺候的人,很忠心。

  十全轉身回道:「已經是巳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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