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梅貝爾 > 霸君獵燕心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冷心梅在兒子的攙扶下,渾渾噩噩的走回房間。她的面容慘淡無光,兩眼也失去了神采,宛如世界末日來臨了一般。

  是到了該做個總結的時候了,她沒有臉再見丈夫一面,祈求他原諒自己一時失足造成的憾事;她怕死,所以苟延殘喘到今天,可是現在除了死之外,她找不出第二條路可以走,唯有用死來洗清自己的罪孽。

  她坐下來斟了兩杯茶水,再從袖內取出一隻小瓷瓶,這只瓷瓶放在身邊十多年,就像她身體的一部分,今天終於用得著它了。冷心梅打開塞子,在杯中倒下少許,無色無味的劇毒只要一下肚,很快就不會再有痛苦了。

  西門俊驊站在門口張望,急著想再回大廳去,他要親口問問九叔公,為什麼要殺光他們全家,甚至連他也不放過?他相信九叔公不會殘忍到要他的命。

  “驊兒,你過來坐下,好好的陪娘喝一次茶。”十七年來,她一直怕見到兒子,那只會提醒自己曾犯下的過錯,不過,很快的這個錯誤將不再存在了。

  “娘,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情在這裡喝茶?如果您沒事的話,我要走了。”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他向來就沒耐心應付,口氣自然不好。

  冷心梅笑得惻然,“驊兒,過來陪娘喝這一杯茶,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

  他照例沒有仔細聆聽母親在說些什麼,一顆心早就飛到前廳去了,舉起杯子一口氣就喝掉,“好了,我茶也喝了,這下總可以走了吧?”

  “驊兒,我的孩子,娘對不起你──”她猝然放聲慟哭,淚如泉湧的抱住西門俊驊,泣不成聲,“驊兒——不要恨娘,是你不該來到這世上的,不要恨娘——”

  “娘,您到底怎麼了?無緣無故哭個什麼勁?你成天就只知道哭,難怪爹理都不理你。”他想要將像蔓藤一樣纏在自己身上的雙臂扯下來,微慍的問:“娘,您究竟怎麼回事,快放開我,唔──哇!”

  一股劇痛在西門俊驊的體內爆炸開來,接著,從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他連忙用手按住,卻怎麼也止不住從指縫間源源不斷淌下的紅色液體。他站立不穩的跌坐在地上,不解的望著母親。

  冷心梅緊緊的抱住他,好像他是個初生的嬰兒,一邊輕哄,一邊搖晃著地。

  “驊兒乖,驊兒好好睡覺覺,很快就不痛了——不要怕,娘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乖寶寶,快睡──”

  “娘──為什──麼?娘──”他不停的蠕動嘴唇想說些什麼,手舉在半空中,努力的想抓住某種東西,眼底盤踞著深切的恐懼。

  串串的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流下,融進了西門俊驊衣襟上的鮮血中。冷心梅驀然笑了,似乎壓在心頭的千斤重擔一下子全消失了。

  “乖兒子,娘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娘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安心的睡吧!你是娘的乖兒子──”

  西門俊驊半閉上眼皮,氣息愈來愈弱,即使在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親娘要下毒害死他,只有帶著滿心的疑問離開人世。

  “驊兒,你睡著了是不是?你真乖,好好的睡,娘馬上就去找你了──”

  冷心梅將兒子的屍體平放在地上,端起另一隻茶杯,掛著解脫的笑容慢慢啜下,然後回到西門俊驊身邊,母子倆躺在一塊,等待死亡的到來。

  她現在全身輕飄飄的,好像快要飛起來了,心情輕鬆的不得了。

  驊兒,娘要去找你了──

  約定的時間一到,西門騫如入無人之地的踏進麒驥山莊,整座莊院靜得嚇人,他更加篤定事情已經成功了。這裡所有的一切將是屬於他的了。

  不過,他的得意在進入大廳的那一刹那便消失殆盡,他呆若木雞的瞪著坐在堂上的一干人等,特別是臉上毫無表情的西門驍,他的四肢的血液頓時像冰水一樣寒冷。

  “你——驍,你可以下床了?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太好了!”西門騫擠出虛偽的笑臉向他道賀,佯裝什麼都不知情。

  西門驍面罩寒霜的盯著他,憋著怒氣逼:“九叔,你好狠的心哪!你當真這麼恨我嗎?老實告訴你吧!我根本就沒病,這三個月來的種種,全是偽裝出來的,包括和前來看病的大夫串通好,這全是為了合演一齣戲給你看。”

  西門騫聞言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索性裝蒜到底,“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我才出去沒一會兒功夫,你們就變得這麼奇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西門驍怨懟不平的嘶聲呐喊,“你還想假裝到什麼時候?韋一嘯已經承認幕後的主使者就是你了,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為什麼要這麼做?九叔,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牢不可破,我究竟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竟要置我們全家於死地不可?”

  這下西門騫不能再無動於衷,他的表情陡然丕變,像是換上另一張面具,不過,只怕這才是他本來的面目。

  “好,我告訴你為什麼。”他發紅著雙眼,咬牙切齒道:“因為你千不該萬不該出生在這個家!由於你的出生,剝奪了我本來可以擁有的一切,我才該是備受爹娘寵愛、兄姊疼愛的麼兒,可是不到三年的光景,你這個西門家的長孫卻搶走了我所有的光芒,親人不再注意我,大家的視線全集中在你身上,是你奪走了他們對我的愛心和關懷,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累積了四十年的怨恨猶如山洪爆發般,一發不可收拾,他只是張著一雙蘊含著嫉妒、仇恨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西門驍,要讓他徹底的明白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九叔,我從來沒有要和你搶,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西門驍為他承受的痛苦感到心酸,如果他早一點知道,也許事情就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西門騫含淚且狂笑不已,想起幼時被忽視的心情,至今心仍在滴血。

  “哈──告訴你有用嗎?你是爹娘眼中的寶貝金孫,是西門家的未來,我算什麼東西呢?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妙計,那就是接近你,和你成為玩伴、兄弟,這樣,起碼還能因為你的緣故得到些許的關愛眼神。果然不出我所料,大家真的又想到還有我這人的存在,你說這個辦法妙不妙?我是不是很聰明?哈──”

  西門驍聽了心痛如絞,一時無言以對,原來是因為這些原因,才會造成他心理上的偏差,就連穆宛萍和女兒也對他產生了同情。

  “驍,你知不知道當爹決定把麒驥山莊傳給你的時候,我整整醉了三天三夜,喝得爛醉如泥?我自認無論是處事能力、武功都不輸給你,為什麼爹竟然選你來繼承他,我是他的兒子呀!我不服、我不服──”西門騫發瘋似的仰頭長嘯一聲,說道:“就從那一天開始,我對你的恨意更深了,你一次又一次奪走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於是我開始計劃等待有一天把它們都奪回來──直到十七年前的某一夜,我終於知道該怎麼向你報復了。”

  “十七年前?十七年前你做了什麼事?”穆宛萍聞言冷不防的打了個冷顫,聲音也變得尖銳,天呀!希望不是她心裡猜想的事才好。

  西門騫露出詭異莫名的笑容,讓人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都豎了起來,他陰惻惻的笑道:“你們真的想知道嗎?驍,你有勇氣繼續聽下去嗎?”

  穆宛萍從他的表情中確定了答案,驚叫道:“不要說——”

  “讓他說!”西門驍陰鬱著臉龐,憤聲的低喝。

  西門騫好整以暇的撫著下巴的鬍子,很開心的欣賞他一臉的不快。

  “其實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要怪你自己,常常讓妻子獨守空閨,寂寞之餘,難免要找人訴訴苦,那天晚上我正巧打她房前經過,見她鬱鬱寡歡暗自垂淚,也就上前安慰了幾句話,沒想到兩人愈聊愈起勁,她大概把我當成你了,畢竟我們叔侄倆長得有七、八分神似,當晚我就在她房裡過夜了,就那麼一次,她肚子裡就懷了我的種,不用我說,你們應該也猜得出來他是誰了吧!”

  在場的人神色各異,穆宛萍雖然已經猜到了,可是真的聽到又是另一回事,她本能的揪住胸口,屏息不語;西門宛宛也差不到哪裡去,驊弟居然是二娘和九叔公的兒子!老天爺,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她噤若寒蟬的發不出聲音。

  西門驍心湖如同驚濤駭浪般洶湧,深受極大的打擊,良久後,才克服初時的震驚,吐出下面的話來。

  “如果驊兒真是你親生的骨肉,你為何狠得下心讓他和我們一起死?你不是一向都很疼他的嗎?”虎毒不食子,他不相信九叔對他的恨意已到了喪盡天良的地步。

  “如果他沒死,總有一天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來,我已失去了太多的東西,就算是親生的兒子也不能破壞我既定的計劃,所以只好讓他和你們共赴黃泉,可惜你的運氣實在太好了,我派人多次狙擊你沒一次成功,在茶水裡下毒也害不死你,反而給你有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來連老天爺也決定站在你這一邊,那麼我也無話可說了。”他悲哀的一笑,深吸口氣,手中的劍“涮!”地出了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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