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梅貝兒 > 結髮夫 | 上頁 下頁
三十


  原來這個女人巴不得他們夫妻大吵大鬧,最好自己也痛苦到活不下去,她便從中得到滿足,真是把別人的不幸,當做一種快樂,這種要不得的心態不只是扭曲,而且醜陋不堪。

  「因為我正好病著,所以沒能來得及跟相公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不過……」韻娘故意頓了一下,果然見到秋娘兩眼緊盯著自己,等著她說完。

  「也沒什麼好談的,我既然已經嫁給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只能認了。」

  哼!想要看她痛苦難過,然後在旁邊幸災樂禍,可沒有那麼簡單,韻娘在心裡冷冷地回道。

  秋娘臉頰抽搐,有些不甘心地嚷著。「怎麼能認了呢?難道你不在意他是個「孽種」?啊……我不該又說這兩個字,還請嫂嫂原諒我的失言……」想到之前挨的那記耳光,臉頰還有些剌痛。

  「一個人的出身好不好,自己無法決定,又怎能怪相公呢?」韻娘恬適地笑了笑,有些惡意地回道:「何況相公待我真的很好,見我病了,還在床邊伺候,一個晚上都沒合眼,教我如何氣他、怨他?」

  秋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口氣也變得尖銳。「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明知我是個寡婦,還在我面前炫耀你們夫妻感情有多好。」

  沒錯!韻娘就是故意這麼說的,誰想看他們夫妻的笑話,她自然要回敬。

  「寡婦確實值得同情,但同樣身為寡婦,葉大娘、周大娘和桂姐,她們可以讓自己活得很好,不像你只會自艾自憐、怨天尤人,把自己搞得那麼可憐……」她板起俏顏,決定好好教訓道個女人。

  「我……我沒有……」秋娘掉著眼淚說。

  韻娘可不想放過她,這個女人接受了相公的照顧,卻打從心底瞧不起他,簡直是恩將仇報。

  「相公好心把你接到這兒來,有得吃有得住,你卻成天只想尋死,命是你自己的,要死要活,旁人也管不著。」

  「你這麼說……真是太過分了!」她覺得自己受了莫大委屈。「我也不想死,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怎麼辦?」韻娘嬌哼一聲。「你覺得沒有希望,也沒有將來可言,只有死路一條,咱們下回也不會再攔著你,要是真的死了,讓別人真當以為你是為了丈夫殉節,誇你是貞節烈婦也好。」

  她咬著絹帕。「我……我……」自己不過是希望能被男人疼愛呵護,並不是真的想死,但寡婦若想再嫁,又是難上加難,還得忍受閒言閒語,才會想不開。

  「日子要怎麼過,就看你怎麼想,但不要說得好像是別人害你似的,還有……」韻娘把話挑明瞭,又加重語氣。

  「再聽到用那個難聽的字眼來罵我相公,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完,韻娘不再理她,逕自走出繡房。

  秋娘捂著面孔,覺得自己好悲慘,沒有人同情她的遭遇。

  正月十五——

  雖然農曆年都過了,邢阜康還是命人送了節禮到別莊,每個人都有份,就連桂姐的一雙兒女都有,而韻娘則是一隻白玉鐲子。

  她沒有戴上,只是天天夜裡將它拿出來把玩,還對著它說話。

  原來這就是思念……

  白天因為忙碌,可以不去想,但是到了晚上,只有一個人躺在床上,就特別希望那個男人就在自己身邊,相互依偎,度過漫漫長夜。

  韻娘多多少少可以體會得出守寡的心情,想見卻見不到,那份寂寞和孤單,有多麼難熬,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忍受的,何況是天人永隔,今生今世都再也見不到了,更是分外淒涼。

  看著手中的白玉鐲子,撫著上頭柔膩的觸感,想著那個男人在為她挑選時,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既然已經知道相公心裡並沒有其他女人,也不是不要她,不如就用行動證明,自己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他的出身,他就是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令自己心動的男人,所以……

  她決定搬回邢家大院!

  沒錯!與其在這座別莊枯等,不如回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相公總不能都不回家。

  於是,她決定等最後幾堂課上完,便要回西遞村。

  就在韻娘想著該如何跟嬸婆解釋,或者乾脆把她一起接回去住時——反正飛觴堂有很多空廂房,就算多住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卻沒想到年事已高的嬸婆說倒就倒,不過一天的光景,已經是彌留之際。

  大夫把完了脈,搖了搖頭。「還是準備辦後事吧。」

  聞言,眾人心底一沉。

  「娘……」韻娘坐在床緣喚道。

  嬸婆過了良久才掀開眼皮,看清是她,張口就是一聲「媳婦兒」。

  「是。」她柔順地應道。

  「謝謝你不嫌棄……」嬸婆嘴角彎了彎,氣若遊絲地說。「還願意照顧我這個老太婆……我真的很幸福……」

  圍在旁邊的葉大娘她們不禁泣不成聲。

  韻娘緊握著佈滿老人斑的瘦弱手掌,垂下淚來。

  「等阿旺回來……跟他說娘先走了……要他別傷心……」她交代著遺言。

  「是。」韻娘哽聲地說。

  她眼皮好重。「你跟阿旺……要幫咱們家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我會的,娘。」這句話勾起韻娘天生的母性,她也好想為相公生個兒子,下回若再逼她喝避子湯,一定當面把碗給砸了。

  聽到韻娘親口允諾,嬸婆終於合上眼皮走了,神情好安詳,仿佛睡著般,讓眾人既欣慰,但也難過。

  由於邢阜康經常要出遠門,便曾交代過,由於嬸婆的兒子、媳婦早就不知搬到何處,若真有個萬一,就由葉大娘她們代為處理喪事,墓地也早就找好,等他回來,再挑一個好日子,將牌位迎進邢家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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