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梅貝爾 > 皓月奇劫·上 | 上頁 下頁
三十二


  “為了逃避偽王照光的追殺,我爹不得不帶著王上東躲西藏,可是照樣還是被人找到,凡是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也都被殺了,無一倖免,因為大家害怕惹禍上身,沒有人願意出面收屍,所以我爹總是想盡辦法偷偷回去埋葬他們……

  “那時王上已經會走路了,他也學著我爹,拿著小鏟子在旁邊挖土,沒有人知道年幼的他在想些什麼,可是那樣的事連續發生好幾次,終於有個善心的商人認王上為義子,對他視如己出,想不到……”

  她喉頭一窒,久久才找到聲音。“他們也死了嗎?”怎麼會有這麼慘絕人寰的悲劇?

  “那年王上剛滿十五歲,因為天資聰穎,讓他的義父十分讚賞,想不到引起自己親生兒子的嫉妒,當他知道偽光照光正在捉拿王上,於是跑去密告。”子嬰忿忿不平的說。

  “結果反而招來殺身之禍。”不用說,皓月也猜得到。

  子嬰重重的點頭,哽咽不已。“我爹帶著王上,我娘則背著我只來得及躲在水井裡,一直等到外頭的叫聲和哭聲都停止了,又躲了兩天,才慢慢爬了起來……當時屋內可以說是屍橫遍野,府裡上下少說一百多口人全都死了……

  “那時我才八歲,已經是嚇得嚎啕大哭,連作了幾天的噩夢,可是王上一滴眼淚也沒掉,不知從哪裡找出鏟子來,開始在地上挖出一個一個坑……你會以為王上很無情,其實他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表達內心的感受。”

  “他……”喉頭一梗,“他就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得了這種病?”只怕那些人的死已經在他心底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他看著已經挖好的幾個坑洞。“王上幾乎很少睡得安穩,起初他會在睡夢中大喊大叫,後來王上得知了這個情況,就努力壓抑自己,不敢睡得太沉,結果反而變得更嚴重了……等王上登基之後,立了菀妃和霙妃,也只有在臨幸時才會召她們到紫微宮來,事後再送她們回自己的寢宮,因此至今還沒有人知道……姑娘?”瞥見皓月已經走了過去,他連忙趕上前。

  皓月就站在旁邊看著,琅邪的眼睛是張開的,不過卻是呆滯空洞、面無表情,並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只是專心的鏟土挖洞,好像那是件比什麼都還要來得重要的事,看得她頓時鼻酸眼熱:心都揪緊了,總以為他一生順遂,又是天之驕子,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卻怎麼也沒料到他有如此悲慘的童年。

  “已經差不多要結束了。”子嬰說。

  果不其然,只見琅邪挖完最後一個坑,將鏟子丟開,這才滿足的就地躺下,闔上眼皮,高大的身軀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雙腳往上曲起,兩手抱膝,形成自我保護狀態。

  皓月頓時捂住口,免得哭出聲來。

  這是她從未看過他的另外一面,在琅邪狂妄殘酷的身體內,還藏著一個飽受迫害驚嚇的孩子,那個孩子日復一日的恐懼著,直到現在依然害怕有人要來殺他,所以他必須學會先下手為強。

  攤開掛在手腕上的披風,輕輕的覆在琅邪身上,子嬰歎了口氣,“王上現在才算真正的睡著,這一覺保證可以睡到天亮了。”

  “難道沒辦法醫好嗎?”在她的世界,只怕得看心理醫生了,可是這個世界沒有這方面的專門大夫。

  於嬰搖頭歎息。“沒有用的,在那之後,偽王照光還是不斷派人來追殺他,不過王上已經懂得如何自保,他買通了來殺他的禁衛軍,要他帶著從鄉下買來的少年頭顱回去交差,這才讓偽王照光以為王上真的死了,苦難才暫時結束。”

  “暫時?”

  他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不再說下去了。

  皓月沒有心思再追問下去,蹲跪在地上,扶起琅邪的頭部,安置在大腿上,手指輕柔的撥開沾在額頭和頰上的泥土,他真的睡得很沉,微微打鼾,即便睡著了,仍不掩霸氣和強悍。“他會有這種毛病,是因為心裡對那些人的內疚嗎?”

  如果琅邪全然不在意那些為他而死的人,或許就不會得到這種病症了。

  “奴才不敢妄加揣測,不過王上最常說——只要變強,就沒人敢動他半分,只有強者,才能號令天下。”子嬰已經可以倒背如流。

  她眼底翻滾著洶湧的熱浪,似乎更瞭解他一些了。

  “因為他不想再任人宰割了嗎?”想到無力還擊的他,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一一死去,只能拚命的逃命,累積下來的憤怒和恨意,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情。

  皓月知道她這次真的完了。

  今晚真的不該離開瓔珞宮半步,不該看見這一幕……

  她愛上他了!

  愛上這個令人又愛又怕,卻又忍不住心疼的男人,無關同情,只是想待在他身邊,撫慰他心頭的傷口,直到它結疤痊癒,整個人煥然一新,成為真正受萬民愛戴的君王,那就是她會來到這裡的原因。

  只是該怎麼做呢?

  “姑娘,今晚的事請你別說出去,王上不會想讓你知道的。”他說。

  “我不會說的。”皓月哽咽道。

  慢條斯理的嚼著禦膳,只不過皓月的心思並不在這些禦廚精心制做的佳餚上,而是身旁的尊貴男子。

  之前總是恨不得不要看到他,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可是現在感覺變了,態度也跟著不同,不但不再排斥他的接近,有他在身邊,心頭不禁湧起絲絲甜蜜。她沒有談過戀愛,如果這種感覺就叫戀愛的話,那麼她可以確定自己真的愛上他了。

  隨侍的宮女為琅邪斟了杯酒,他啜了一口,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挑起一道眉毛看她。“你在看什麼?”

  皓月小臉紼紅,“我哪有。”

  “還說沒有?你已經偷看朕好幾回了,是不是有話要跟朕說?”他越來越喜歡跟她相處的輕鬆氣氛,因為她不會跟他虛情假意,也不會賣弄風情,總是用最真實的一面來回應自己,他不必費心去猜測她的心意,這是其他人無法給他的感覺。

  “說吧!不管你要說什麼,朕都赦你無罪就是了。”

  她白他一眼,“我說沒有就沒有,你這人真的很多疑。”

  “朕多疑?”琅邪自嘲的輕笑,“朕要是不多疑,早不知死幾次了。”

  想到這句話的背後藏著多少心酸和眼淚,皓月喉頭緊縮,“你……到現在還有人想殺你嗎?”

  琅邪撇了下薄唇,“太多了,數也數不清,不過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歷代蒼帝,哪個不是樹敵無數,就曾有幾個是被仇人給暗殺的。不過這種事朕遇過太多了,可不會這麼輕易被嚇到,哪一個有膽造反,朕就誅他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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