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梅貝兒 > 大清傻格格 | 上頁 下頁


  十年後——

  進入九月節,露水凝結、寒意漸盛的北京城,籠罩著一股屬於季節變遷,由繁華漸趨冷凝的美感。

  不過對雅朗阿來說,隨著成親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滿腔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給吞噬了。

  平郡王府內的奴僕這陣子也都有個共識,那就是離貝子爺越遠越好,沒事不要靠近,免得被灼傷了。

  “雅朗阿,你這樣走來走去,額娘的頭都昏了。”富察氏自然知道兒子在煩躁些什麼,可是聖意難違,這樁婚事早就訂下了,除非想要抗旨,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如今只剩三個月,新娘子就要進門,你也該……接受事實了。”

  已經二十四的雅朗阿凜著英俊高傲的面容,五官透著十足十的陰沈猙獰,握緊背在腰後的雙手,才沒有在柔弱的額娘面前爆發出來。

  “就為了報恩,我不得不娶她為妻,額娘不知道這些年來,外頭的人是怎麼說我的嗎?”他從齒縫中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表面上恭喜我能娶到佟家的女兒,可以和有『佟半朝』之稱的佟家結為親家,往後必定飛黃騰達,得以進入朝廷中樞;可是私底下卻嘲笑我往後得跟個癡癡呆呆的傻子同床共枕數十年,只怕將來想收個小妾,還得經過佟家點頭,更不用說得小心翼翼地把她捧在手心上,不能有半點閃失,我的心裡有多嘔……”

  雅朗阿只要想到當他得知要娶個傻子時,簡直可以說是晴天霹靂。“額娘,你們應該先告訴我對方的狀況,而不是等到聖旨都下了才讓我知道。”

  富察氏擠出一抹乾笑來。“我和你阿瑪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只是就算知道又怎樣,有誰能違抗聖命呢?何況額娘也聽說她傻歸傻,卻是天真可愛,跟一些工于心計的女人比起來,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再天真可愛,她還是個傻子,所以當年佟家才用那種方法賴給我,因為沒有男人願意娶。”雅朗阿的鼻翼因為怒氣而微微翕動著,吐出來的嗓音因為嘶吼而有些沙啞。“我雅朗阿又是『何德何能』,竟能娶到佟家的女兒?可是這種好運我寧可讓給別人……”

  兒子的怒咆讓富察氏覺得頭更疼了,不停地揉著額角。“額娘知道你很委屈,不過咱們可惹不起佟家,要是你待珣夢不好,可不只是得罪了佟爵爺,要知道他還是國舅,到時連皇后娘娘也會不高興,畢竟珣夢是她的親侄女,也因為有這層關係,皇上還冊封珣夢為多羅格格,在身分上可比你還高。”

  雅朗阿高大挺拔的身影猛地頓住,接著冷笑一聲,嘴角噙著殘酷的弧度。“呵呵,好一個多羅格格……就因為她是佟家的女兒,後臺又硬,身分更比我高,往後就得像個奴才一樣在身邊伺候……”

  說完,他又繼續來回踱著步子,怎麼也停不下來,只見一雙漆墨般的濃眉蹙成小山,桀驁不馴的黑瞳也燃著兩簇劈哩啪啦作響的火焰,在“恩情”和“皇帝”的雙重壓力之下,猶作困獸之鬥。

  “其實珣夢那孩子命也很苦,又不是她願意變成那個樣子,據說是佟家的某位祖先不信薩滿教,在一次祭祀神靈的典禮上,竟對阿布卡赫赫(滿語,天母、天神的意思)語出不敬,才會降下詛咒,讓每一代中都會有個女兒是個啥事也不懂的傻子;偏偏到了這一代就只有珣夢一個女兒,得要承受這樣的苦果……”富察氏歎了口氣。“先人犯的錯,卻禍及子孫,額娘能夠體會佟爵爺這麼做的原因,只要是為了兒女好,不管什麼事都願意做。”

  “那我就活該倒黴被佟家看上?”雅朗阿氣得雙手一甩。“這十年來,為皇上辦事也立下不少大功,無非就是希望能得到一個賞賜,好將這門婚事給推了;不過皇上似乎猜到我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寧可加我年俸,賞我三眼花翎和金銀珠寶,就是不肯如我的願,真是氣人。”

  富察氏掀起碗蓋,啜了口熱茶。“你那一點心思,皇上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就聽額娘的話,這大婚之日迫在眉睫,你認了吧!”

  “哼!”不認行嗎?其實雅朗阿也知道自己是非娶不可,只是不喜歡這種被人拿刀子架在脖子上逼他就範的方式,憋在心裡難受,得要吼出來才甘心。

  見狀,富察氏擱下茶碗,試著說之以理。“就算不是娶佟家的女兒,也不是你愛娶誰就能娶誰的;說不得皇上哪天就把一個蒙古格格指給你,來個滿蒙聯姻,好維繫咱們大清與蒙古之間的和諧,這也是咱們身為皇族貴胄的責任,也是無奈之處。”

  雅朗阿掀袍落坐,火氣還是很大,兩手端起面前的茶碗,將已經涼掉的茶水灌進口中,想要澆熄胸口的怒焰。

  “娶個蒙古格格也好過佟家的女兒……”他咕噥地說。

  “你連人都還沒見到,只因為她天生是個傻子,就嫌棄了嗎?”富察氏橫睨了下兒子。“好歹佟家對咱們有恩,就當作同情那個可憐的孩子,可以像在對待家裡的客人,好生地招呼她,應該也不會給你造成什麼困擾。”

  他忿然低嗤,帶著明顯的嘲諷。“那就照額娘的意思,把她當作長住在府裡的貴客,多派幾個丫頭伺候,其它的事我可不管;除非她一點都不傻,聰明到懂得回娘家抱怨,說我冷落她,那就另當別論了。”

  “只能這樣了。”富察氏深深一歎。

  “我要出門了。”雅朗阿袍袖一甩,悻悻然往外走。

  她實時揚聲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八阿哥要我下午去見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高大身軀已然挾帶著怒氣未消的風暴,卷出了廳堂。

  很好!反正無論如何都得娶,只要把人娶進門就好,至於要怎麼對待,那就由自己來決定。

  “備馬!”雅朗阿朝一旁伺候的奴才們喝道。

  奴才回了聲嗻,速速去辦了。

  雅朗阿一面邁開步子,目光傲慢地掃過沿路見了他,紛紛屈膝見禮的奴僕,一面整理著袖口,只見兩道如劍般入鬢的濃眉下,是雙湛湛有神的墨黑瞳眸,高挺的鼻樑,和不時噙著似嘲似諷弧度的薄唇,湊成了一張俊挺性格的臉孔;一襲深紅色的琵琶襟馬褂套在陽剛挺拔的身軀上,在貴氣中,又不失英姿煥發。

  才走幾步路,雅朗阿不禁又想到十一歲那年,太子之爭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害得他們一家人也成為替罪羔羊,被流放到甯古塔,足足過了三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也因為這些紛亂鬥爭,皇上才會決定改用秘密立儲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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