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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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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不迷人,人自迷。 行蘊抹了抹臉,暗自深深吐納,深施一禮道:“寺門已閉,女施主何故滯留?” 少女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一身狼狽,“迷路了,又遇上這該死的暴雨。想跟師傅借宿一晚。” 行蘊微微一愣,急忙擺手,“不可、不可。還是待晚課後隨我上大雄寶殿找方丈安排空置禪房。” “我一身狼狽,怎麼隨你去?!啊、啊……啊嚏……”少女吸了吸鼻子,雙臂環肩睞他一眼,“師傅讓我就站在這風雨裡等嗎?” “這……” “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少女往前幾步,目光清明似電。 行蘊赧然,慌忙後退了幾步,心跳如雷。 “如此……就……進來暫避吧。” 禪房不大,陳設簡約,但整潔嚴謹,秩序井然。 行蘊自枕邊取來一套僧袍遞給少女,轉身走到窗前,低首默然而立。 暴雨如瀑,沖刷著屋簷窗櫺,譁然作響。間或有衣物摩擦落地的聲音,黑暗裡,行蘊白皙的面頰竟有紅雲隱約浮動。 “女施主……” “好了好了。” 行蘊掏出火摺子,點燃蠟燭。 少女從角落的黑影裡走到桌前,一身青灰僧袍,長髮披散。 燭燈下還是那個白瓷海碗,面已經溫涼。行蘊將它推到少女面前,起身坐到床邊。 “師傅,這是你的晚飯吧?” “是。女施主慢用。” “你不餓嗎?” “不餓。女施主……” “叫姑娘不行嗎?!我沒那麼老,也不是施主。”少女回首,燭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道柔美的輪廓,微微泛著金光,仿若天女入世,恍惚間,佛光普照。 “叫小蓮也行啊!別人喚我蓮花娘子,我不喜歡,多老氣。還是小蓮好。而且,現在師傅可是我的施主啊。”小蓮清脆地笑著,朝他施了一禮,“施主可願與我共食?” 行蘊乾咳幾下,忙著搓手搓臉。餘光裡,一朵巧笑,嫣然綻放。 他慌忙低頭,紅潮染上耳根。醉酒了?連舌頭都醉了,麻紮紮地發直。 “還是……喚姑娘好了。小僧不餓,姑……娘慢用,要……涼了。”言罷,行蘊忙低頭誦經。燭光遠遠罩過去,曖昧朦朧中,幾點灰白的戒疤,隱約可辨。 小蓮嘿嘿一笑,轉身吃面。 經書誦了不下三十遍,口都幹了。 照見五蘊戒空,度一切苦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再往後,絮絮叨叨,全是一些無色無相無眼耳口鼻舌無色聲香味觸法,無這個無那個。小蓮邊聽邊吃吃地笑。 笑什麼?!行蘊盯著她聳動的肩頭,莫名惱怒。聲音越發快了,念珠撥得哢哢作響。 經文再難入心。 傍身護體的佛法戒律,金剛不壞的羅漢之身,全不敵紅顏麗影,巧笑嫣然。不過一個回眸,兵敗如山崩雲散,灰飛煙滅,一潰千里。 這世間最破釋萬象的,最厲害的武器,難道不是佛法? “當然!最厲害的,是人心。” 行蘊瞧著眼前的少女,暗暗吃驚,“小僧愚鈍……這……” “佛法無邊,卻也是由心生。五蘊戒空,無非視而不見,約束人心波瀾不興。人心若非無邊,何來無邊佛法?”小蓮隨手撿起那只半折的木魚槌,拎著一端甩來甩去把玩,“珍饈滿桌卻不屑一顧的人,多半腸滿肚飽,食盡天下美食;美色當前,真正能坐懷不亂的,想必也是閱盡人間春色;滿口佛法,低首閉目,其實心眼大開,跳動如雷。哼,空即是色,空即是色,果然。”“哎呀!”她突然掩嘴,木魚槌橫陳素手中,只得半截。 “全斷啦?”小蓮撓撓頭,俯身撿起另一半,兩截木屍,木杈參差仿若腰斬,“別怪我啊!” “怎會。”行蘊趕忙解釋,“原本就是斷的。” “真的別怪我啊。早早投胎去吧。下世投個水胎,能圓能扁,百折不摧。”小蓮捧著木魚槌的屍身,輕聲細語。 原來,竟是對著那木魚槌自說自話。簡直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 行蘊微微勾起了嘴角,胸肺間一派柔軟,莫名的氣息自心中彌散開來,纏綿環繞,久久難平。 當空一聲悶雷兜頭劈下,雨勢漸緩。雨聲裡夾雜了腳步聲,漸漸迫近,間或有小孩子嬉笑,清脆悅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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