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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嗯。”方若琪點頭。

  “為什麼?”

  “因為我欠他的情。”

  “什麼情?”

  “是……”方若琪欲言又止,想了想道,“他幫助了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我必須還他的情。”

  她說得認真,林寧怔住,最後他還是找到原告人了嗎?很奇怪,除了吃驚,她居然不感氣憤,相反,在聽到她同意做原告人時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為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

  雨,淅淅瀝瀝的雨,陰濕冰冷得無孔不入,飄進人的眼成為眼淚,滲進心臟成為揮不去的痛。

  離上次開庭已一個星期了,今天就是第二次開庭的時間。

  “案子贏定了,雖然沒有宣判,但勝敗已分,政銘公司敗訴的命運無法改變。”專程來看明天宣判的幾個原A區老鄰居,趁還沒有開庭,與林媽媽圍在一起議論個不停。

  “那個聶律師可真有本事,好人啊!”以前對門的趙阿姨感歎道。

  “是啊,是啊。”幾個人馬上附和,連林媽媽也在旁邊拍手叫好。

  林寧再也看不下去,人站起來,陰沉沉地走了出去。

  人都是那麼現實?那麼容易忘記過去嗎?站在法庭外的屋簷下,看著外面的細雨,林寧有些心酸,想起一年前的法庭上,想起哭喊叫駡的A區人,想起因此而病死的父親,他們都忘了嗎?什麼好人?他分明就是仇人,難道一戶一套的住房真的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的恨嗎?

  她乾脆走出去,淋著細雨,不管此時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第一次開庭時,聶修清晰的思路,勝於常人的臨場反應,令政銘公司方的律師毫無招架之力,節節敗退。那是與孫仲愚截然不同的辯護方式,有些殘忍,不留餘地,卻比任何方式更有效,而就是這樣的方式曾經讓政銘公司在一年多前勝訴。

  這或許有些諷刺,一年多前的致勝法寶現在卻倒戈相向,勝與負全由他一人掌控,而他在庭上那種君臨天下,勝券在握的自信,令政銘公司幾個高層恨得咬牙切齒。

  如果是在一年多前,林寧一定會像屋裡幾個人一樣拍手叫好,但現在,她卻連一點笑的衝動也沒有,因為政銘公司現在的寫照,不就是一年前的自己嗎?此一時彼一時,他們兩方只不過是聶修手中的棋子,又有什麼可高興的呢?

  用力地甩甩頭,她想擺脫心裡那層深深的陰霾,哀傷卻趁機湧上,討厭這種感覺,人開始在雨中茫目奔跑。

  直到跑不動,才停下來,仰頭望著黑沉沉的天空喘氣,雨水嗆進鼻腔裡,她開始咳嗽,用力的,伴著無法停止的急促喘氣,狼狽不已。

  其實最可恨的人該是自己吧?說過不想再看到他,說過恨他,卻還是跑來,只是因為昨天方若琪對她說的那句:聶修希望你去看宣判。自己就真的傻傻跑來,恨他嗎?或許更該恨自己吧。

  人默默地站在雨中,一輛轎車自她身旁駛過,濺起無數水花,林寧看著車子在法院門口停下,一把傘先從打開的車門裡伸出來,然後是一身西裝的聶修。

  聶修從車裡出來,站定,並不進法院,而是回頭看身後雨中的林甯,林寧也看著他,四目相對,人未動,雨自兩人間不斷下落,朦朧中看不清對方的表情,時間好似過去了萬年,聶修終於僵硬地轉回頭,走進法院,不再看她。

  林甯站著,依然未動,呆呆地看著原來的方向,她看到有人從法院裡跑也來,手裡多拿了把傘走向她。

  “天氣冷,別著涼。”來人把傘塞給她,轉身便走了。

  傘上滴著水,林寧認出它是剛才聶修撐的那把。

  第二次開庭只不過是履行著固定的程序,重頭是最後的宣判,聶修卻並沒有一點放鬆,辯詞中透著無法招架的咄咄逼人。第一次開庭,林寧並沒有參加,法庭中的一切,她都是聽方若琪口頭描述,現在親眼所見,才知聶修的可怕,不留餘地的可怕。

  林寧手裡一直握著那把傘,她看著聶修有些吃力地一次次站起來,並不像對方律師那樣走到審判席前面,而是手扶著椅背,站在原來的位置進行辯護,語氣雖然咄咄逼人,聲音卻很輕。Dr. Smith坐在離聶修最近的位置上,他的腳邊竟有一個急救箱,她盯著那個急救箱,抓住傘的手握得更緊。

  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她嚇了一跳,卻沒有動,手機卻鍥而不捨,她只好放下手中的傘,拿出手機。

  是歐陽宣的電話。

  沒有來由地,心裡猛然跳了下,她拿著手機急匆匆走出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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