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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如同那晚的聖誕晚宴,不同的場合,卻是一樣的震撼人心,林寧愣愣地看著他們,心在這一刻又一次被撕成碎片。不是夢,聶修真的在她的生命中存在過,就算自己再不承認這個事實,但此刻的心痛卻是刻骨銘心的真實。

  為什麼?為什麼又再出現?是怕她不夠傷心?還是想嘲笑她的愚蠢?她用力地咬住唇,努力克制自己想尖叫的衝動,而同時旁邊的孫仲愚握住她的手。

  “如果不想輸官司,你最好冷靜點。”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那邊的聶修,握住林寧的手更用力。

  林寧強迫自己低下頭,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卷宗上,她不想輸官司,這是幾個受傷建築工人的惟一希望,她不要因為她的緣故而毀於一旦。手掙脫孫仲愚,握住桌上的鋼筆,死緊。

  一切按照原來的程序進行著。

  首先由書記員查明當事人和其他訴訟參與人是否到庭,宣佈法庭紀律。然後由審判長核對當事人,宣佈案由,宣佈審判人員、書記員名單,口頭告知當事人有關的訴訟權利義務,詢問當事人是否提出回避申請。

  第二個步便是法庭調查階段,在證人作證;出示物證;宣讀鑒定結論。宣讀勘驗筆錄的幾個環節中,孫仲愚認真地把它們與自己實地勘察的結果作對照,並且不斷提出疑問,作為律師,他相當出色,認真的態度與平時的吊兒郎當判若兩人。然而林甯的注意力卻全不在他身上,雖然她不看聶修,但身上的每個細胞,甚至是每次呼吸都關注著他,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辯方律師不是那天的老者嗎?為什麼是他?老者姓聶,他也姓聶,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忽然成了一名律師?太多疑問,太多意外,讓她整個人如坐針氈般痛苦。

  直到法庭調查階段結束,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自拔,筆記也做得一團糟,孫仲愚用手指在桌面輕輕敲了下,她才緩緩地回過神,呆呆地看著自己記的筆記。

  終於進入法庭辯論階段,孫仲愚代表原告發完言,被告方律師開始答辯,看著聶修向法官行禮,不緊不慢闡述被告方關點,林寧的心也在這時繃得死緊。

  第一次看到聶修這樣的表情,依然斯文卻有掩不住的冷漠,一字一句地說著自己的辯詞,殘酷而無法辯駁。不像是聶修,她認識的聶修會溫柔地笑,而現在的他卻只有冷漠;她認識的他是忠誠而可信的,現在卻精明得讓人害怕。他是誰?不是聶修,是誰?

  似曾相識,與他有著一樣的冷漠無情,林寧搜刮著自己的記憶,不想去想卻又拼命想知道結果,而越靠近答案,卻越感到恐懼,是誰?是誰?她的臉蒼白,人開始發抖。

  “所以我認為原告要求被告方30萬元的賠償是不合理的,毫無根據。”聶修低沉而冷漠的聲音宣佈自己的觀點,臉上是習慣的冷漠笑容。

  這個表情,這句話,與林寧心中某一個痛苦的回憶相互呼應起來,回蕩,回蕩,而林寧緊繃的心弦也在這時掙斷,她聽見“砰”的一聲。

  她想起來了,那個人是誰?那個陌生的聶修是誰?林寧一下子站起來,盯著聶修,眼中盡是不信與憤怒,而聶修也因為她的忽然舉動,停下來看著她。兩人對視著,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們。

  “原告方如有異意,請在被告方作完答辯後再提出。”法官及時提醒,而孫仲愚也同時把她拉坐下來。

  “對不起,法官大人。”孫仲愚向法官致歉。

  法官點頭,“請被告方律師繼續答辯。”

  聶修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表情依然冷漠,他不看林寧,繼續答辯,手卻在這時撫了下胸口。

  林寧死命地咬住唇,不讓自己的憤怒爆發出來,握住鋼筆的手已泛白,眼中已有淚意。

  “你怎麼了?”身旁的孫仲愚輕輕問她。

  她只是搖頭,不語。

  “這是法庭,不是在我的辦公室,如果你覺得哪裡不妥,可以出去在走廊裡待一會兒。”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孫仲愚卻看出她的不對勁,不想讓她的行為影響整個審理過程,這樣對她也不好。

  林甯依然不語,人卻站起來,也不向法官行禮,直接出了法庭,而聶修的答辯也在這時停了停。

  一個人的走廊裡,林寧坐在長椅上,將自己抱得死緊,淚慢慢地自臉頰滴落。

  “所以,A區66戶居民應迅速遷離A區,還政銘公司一個完整的建築區。”這是那個人在一年多前的法庭上最後一句辯詞,說得那麼理直氣壯,事不關己,卻讓A區的233名住戶從此無家可歸,自家的麵包房沒了,父親死了,都是因為他,而這個人就是現在正在法庭上的聶修啊。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自己沒有認出來?為什麼上天要開這種玩笑,自己有多傻、多蠢,現在才忽然明白,多可笑,多可笑,她想大笑,眼淚卻流得更凶。

  心裡無法再欺騙自己這只是一場夢,因為夢也不曾這樣殘酷過;也無法否認那不是自己認識過的聶修,因為聶修,她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所以心才會更痛,比起那晚舞會的落荒而逃,她現在更想尖叫,或者寧願自己不曾來過這個城市,不認識孫仲愚,不認識汪甜,當然更不可能遇見聶修。

  法庭內辯論如火如荼,而法庭外林寧正在水深火熱中。

  審判結束,沒有法庭調解,法官直接宣佈審判結果,原告方勝訴。

  肅靜的法庭開始喧鬧,有人陸續走了出來,臉上顯得心滿意足,頗有大出了口氣的喜悅,林寧看著他們,看到原告方熱情地與孫仲愚握手致謝,心裡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沒有看到聶修走出來,也許是故意避開她,所以她沒有動,直到孫仲愚走到她面前,她才站起身。

  “要走嗎?”孫仲愚臉上其實也沒有多少喜色,看著林寧淚水未幹的臉,表情有些變幻莫測。

  林寧搖搖頭,“他呢?”她問,聲音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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