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挽香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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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赴京趕考的蕭銘誠,香漓也離開了怡春院,全心全意地守在這間老舊的木屋等著他光耀門楣,她相信,他不會讓她失望的。 一切,全如她所期望的進行著,然而,為何她內心深處,還會隱隱有股失落感? 將身子浸在注滿熱水的木桶中,一室氤氳熱氣熏紅了水嫩的嫣頰,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夜── 她身上每一寸細緻肌膚,他全恣意地撫觸過,從未與人這般親近,她怎麼也忘不掉那心旌蕩漾的迷醉滋味。 如果……如果那一夜不是他,她還會有相同的感覺嗎? 這是一道永遠無解的疑問。 早已做好準備,只要眼一閉,這如夢魘的一夜就過去了,沒想到,事情不若她所想像的發展,她不但不覺得噁心難受,甚至在這當中感受到快樂,他是那麼的溫存體貼,從頭至尾,未將她當成宣洩獸欲的女人,反而以無比的耐心引導她,教她領會兩情繾綣的美好。 也因為這樣,才會令她── 懷念。 是的,她懷念那一夜,懷念被他摟在懷中呵憐珍愛的感覺。 思及那一幕幕臉紅心跳的雲雨激纏,她不由得捧住燒紅的臉蛋,埋入清水之中。 老天,她在想什麼?這是不對的!在行為上,她無法選擇,但是心靈上,她至少要忠於蕭銘誠,她怎能連靈魂都背叛了他? 都怪那名陌生男子!他太過狂狷霸氣,而蕭銘誠的性子太溫和,相較之下,他過於強勢的作風才會令她一時迷亂。 是的,這只是一時迷亂,過一陣子就好了。 甩開腦中如魘魅般纏住她不放的形影,她信誓旦旦地說服自己。 她會與蕭銘誠恩愛到老,白首不離,一定會的! 然而,她卻忘了思考一點──希望愈大,失望的打擊就愈痛徹心犀! 等了數月,她等到了蕭銘誠的金榜題名,同時,也等到了他移情別戀,擇日與恩師之女──史部尚書的千金完婚的喜訊! 晴天霹靂一般的打擊重重敲上心頭,她不敢相信,兩小無猜,情意甚篤的蕭銘誠會這麼對待她,他甚至不曾親自見她,對她說上一聲,就這麼決絕地背棄了她,只留下一封可笑的書信── 香漓: 當你得知這個消息時,我知道你一定很傷心氣憤,但是請相信我,我心中同樣飽受煎熬,當情義與名利不能兩全時,我只能選擇割捨你,不要恨我,這一路以來,我吃了太多的苦,你該比誰都明白,那些日子,我甚至不敢去回想,面對著平步青雲的機會,我如何能任它失之交臂?所以,我才會決定迎娶尚書千金,讓岳丈助我在官宦生涯無往不利,如果你真是為我好,請祝福我,好嗎? 銘誠筆 香漓字字咀嚼。她何只傷心氣憤,那根本是悲憤欲絕,而他居然還要她諒解他、祝福他……他難道不覺得欺人太甚?! 更可笑的是,當初她給了他五十兩助他赴京,而今,他竟以一百兩來求個兩不相欠── 呵,蕭銘誠,我所付出的一切,竟只換來這一百兩的羞辱。 好可笑,她真的覺得好悲哀、好可笑! 她恨他!恨之欲絕! 他要恩斷義絕,好,她就成全他! 咬緊牙齦,她揮筆而就── 皚皚山上雪,皎若雲間周。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日溝水頭。邂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蓰蓰。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一首卓文君的「白頭吟」,道盡了她內心深處的悲恨。 斬斷了一切,她茫茫然地仰望天際,今後她該何去何從? 毫無保留地付出一切,換來的,是這般不堪的待遇,她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間?這樣的人生,活著,又有何意義? 她什麼都沒有了,人生,已不再值得牽掛…… 如果連相知相許十多年的人,都能在旦夕之間背棄她,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她堅持? 她已心灰意冷。 望著水光粼粼的江面,淚,突然不再流了。 她神色無比平靜,幽幽閉上了眼,決絕地縱身一躍── 浮浮沉沉的浪潮,將她推向茫茫未知的命運。 沒死嗎? 再度睜開眼,她身處於雅致的廂房,面對著兩張和藹慈祥的臉龐。 「你們──」 「小姑娘,你醒啦?感覺如何?」婦人首先上前,柔婉的聲音讓她覺得好溫暖。 「是──」喉嚨有些乾澀,她輕咳了聲,再度開口。「你們救了我?」 「來,先喝口水。」中年男子倒了杯水給她,然後才道:「是的。姑娘是失足落水,還是──」 香漓別開臉,沒回答。 這一問,又讓她憶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可以,她情願忘了它,重新開始── 她一震。 重新開始?! 是啊!何不重新開始呢?為了這樣一個毫無志節的男子,斷送了性命不是太不值得了嗎?算是上天垂憐吧,讓她看清了他貪慕榮華的本性,否則,她就算得到了這個男人,也不見得是多幸運的事,何苦為他想不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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