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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忍了十數年,她一鼓作氣,全爆發了。「我不是沒有還你們恩情!從以前到現在,我替嘉凱扛了多少事?他出事被帶到警局,我四處籌保釋金;他在外頭胡搞,又是打人又是偷竊,我在後頭跟人家陪罪;他搞上未成年少女,我丟臉至極,邊道歉還得跟對方談和解金額,不讓對方一狀告上法院……這種事多年來層出不窮,怎麼也教不乖,更別提他說要做生意,你們向楊家敲了多大一筆聘金,這樣的報恩還不夠?我現在都嫁了,就不能還我的家一個安寧嗎?」

  「那是叔趙自己心甘情願的,我可沒強迫他,叔趙懂得做人,不像你,毫無感恩之心,連娘家都清算起來了……」嬸嬸自知站不住腳,也無法辮理,只拿軟性索暗諷她不懂感恩,娘家有難都袖手旁觀。

  如果是以前,譚嘉瑉或許會讓步,但現在一一她閉了下眼。「那是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嬸嬸,我再說一次,把錢還給他,否則後果你承擔不起。」

  「你威脅我!」對方不敢置信,喳呼著把房裡的丈夫、兒子都喊出來。「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侄女,」

  天地都反了「用那種口氣恐嚇我,是想打我嗎?我怎麼承擔不起了一一」

  也好,全到齊了,正好一次解決。

  心知對方不會乖乖把到手的錢吐出來了,這是嬸嬸的拿手勢戲,鬧、哭」等搞到她筋疲力盡,也就無力再堅持什麼,歷年來總是如此。

  但她這回不會善了,在踏進這裡以前,就下定了從此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的決心了。

  這決定很痛,可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只要往前看,也沒有那麼難。

  「因為你最瞧不起的殘廢,是你的寶貝兒子造成的。」她不是不知道,嬸嬸背地裡如何稱呼叔趙,丈夫也不是傻瓜,不會不知對方的輕視,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一輩子也不會跟這種人打交道。

  正因如此,她更覺對不起他。

  「一個大好的青年才俊,他的人生才剛要開始,就因為九年前嘉凱的荒唐,他賠上了雙腿,還有最敬愛的父母……你們有什麼資格瞧不起他?他的人生崩毀,全是因為你們!兩個只會生、只會寵、不會教的失敗父母,還有一個被寵出來的不肖子聯手造成的!」

  一口氣說完憋在心裡五年的秘密,看著眼前三張神色各異的丕變臉容,只覺有種解脫的釋然。

  「嘉、嘉、嘉瑉,這種事不能亂說……」叔叔結巴、錯愕地擠出話來。

  「我是不是胡說,問你的寶貝兒子就知道。」她移目望去,定在那張驚疑不定的面容上。「嘉凱,你不會自己做過什麼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吧。

  「我哪有!你不要亂講,我騎車都很小心的……」譚嘉凱本能想往父母身後躲,旋即又想起自己沒必要氣虛,又挺起胸往前走一步,試圖表現坦然。

  她扯唇,笑得悲涼。「嘉凱,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車,沒說是你這個肇事逃逸的渾蛋,在馬路上蛇行、四處挑釁別人,才造成這起車禍!」

  「嘉凱,你姐說的……」

  「媽!你不要聽她亂講,她又沒證據,幹麼亂栽贓!」

  「我如果沒證據,又怎麼知道是你?」她由包包中取出一個隨身碟。「這是事故發生時,附近店家監視器拍到的畫面,雖然很模糊,但那頂胡亂塗鴉的安全帽,我記得和你以前那頂很像,後來你把它丟了,我問你為什麼,你嫌我囉嗦,口氣很差地叫我不要管,我看到你的車有擦撞痕跡,加上你那陣子心神不寧的,很擔心你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提心吊瞻好一陣子。」

  「還有,叔趙做的筆錄、相關的事故資料我看過了,那時候他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隱約看見那輛肇事機車的車牌後兩碼似乎是82,那確實是你以前的車牌號碼。這些串連起來,我還會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那一陣子,嘉凱一直吵著要父母給他買新車,那些狐群狗黨的車又炫又拉風,被父母以沒錢拒絕後,那種憤世嫉俗又愛惹事的不成熟個性,看什麼都不痛快,路上看人開名車,上前去尋釁、對人家比中指,完全就是他會做的事!

  譚嘉凱愕愕地張口,擠不出聲音。

  「叔趙……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嬸嬸驚怯地問出聲。

  她搖頭。「你要我出面作證指控你嗎?嘉凱。你把他害得那麼慘,怎麼還有臉拿他的錢?不覺欺負他欺負得太過分了嗎?不要逼我,我絕不會再讓我的丈夫委屈下去。」

  「你、你不可以一一媽,你看她啦!」

  總是這樣,出了事便躲到父母背後,以為永遠有人替他撐腰。總是這樣,出了事便躲到父母背後,以為永遠有人替他撐腰,天塌下來也不怕,於是任性驕恣、胡作妄為!

  「嘉瑉,這事……」

  不等叔叔開口,她便凜然截斷。「叔叔!你還想再包庇他?他犯了多少錯,可是哪一回付出過代價?你們知不知道,叔趙腿上有多少開刀痕?我看著那一道、又一道在他身上劃下的折磨,心有多痛!那兩千萬已經夠讓我羞愧,用一輩子都還不了了,你們現在還要利用我繼續對他勒索,你們怎麼有這個臉!」

  「還她!媽,你錢趕快還她啦!」毫無擔當的譚嘉凱,為求自保也顧不得其他。

  嬸嬸趕忙翻找皮包,將支票遞出。

  譚嘉瑉默默收回,凜著臉轉身欲走。

  「嘉、嘉瑉……」她,會替嘉凱保密嗎?

  他對她回眸,語調涼寂。「不要再去打擾他,我們欠他的已經夠多了,不要讓我更無地自容,否則一一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問心無愧地面、繼續留在他身邊扮演他妻子的角色。」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譚家,心裡也明白,這個家,再也不可能容她再踏進一步,而另一個她一心想守護的家一一卻不知道,還能容她再駐留多久。

  嘉瑉一回來,就將自已關在房間裡。

  她在哭,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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