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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你確定?!」一直到服務生上餐,她都還在質疑。這不是醫生口袋裡的地雷菜單嗎?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啦,住院的時候,她還跟她哥抱怨過,好想吃pizza配可樂呢!

  「有什麼關係?人生那麼短,可以接受偶一為之的放縱。」

  這不是她的人生哲學嗎?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王道。既然醫生大人都頒下開恩令,她也就歡歡喜喜開吃了。

  邵雲開隨後也撕下一片,湊到唇邊咬了口,一頓,緩慢咀嚼。

  餘善舞見他不明顯地眉心一凝,大笑。「哈始,你吃這個啦!」他大概不喜歡羅勒的味道吧,她改撕另一塊夏威夷口味的給他,接手他手中那塊。

  見她毫不扭捏地接收他吃過的食物,三兩下嗑光,他移開目光,慢條斯理地吃將起來。

  酸酸甜甜的鳳梨搭配蝦仁,確實比前一塊更稱合他心意,那是她替他挑的。

  「你總是很容易開心。」一點點小事,就能討好她。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她眉眼彎彎、笑意燦燦的模樣,仿佛滿天的星辰都落入她眼底,如此耀眼,教人看著,也打心底舒心起來。

  回來的這些日子,心上總是莫名懸著,她是否又在哪裡受了委屈與旁人的白眼,這個世界並沒有美好到全然包容她。

  如今,確定她會好好的,他也就能安心,放下心頭那一縷懸念,朝既定的人生軌道行進。

  「開心本來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啊。」能吃得飽、睡得好、認識到一個知心的朋友……這些都不是很值得開心的事嗎?

  「我很少真正為了什麼事感到開心。」考上醫學院,是必然的目標與結果,成為人人口中的天才外科名醫,不過是虛名,他只是在走自己要走的路,不管是當醫生、廚師、抑或其他;結婚,是水到渠成,所有人期望的結果……他的一生,都穩穩走在一條沒有意外的道路上,鮮少有什麼能激得起心湖波滿。

  人生唯一的岔路,或許便是那一年,遇上了她——一個愛笑的女孩,將滿滿的陽光灑落,讓人不自覺跟著心房暖融,隨她牽動嘴角。

  與她共處的時光,如今回想起來,無比心寬自在。

  那一年,他有了發自真心的笑。

  就算是這一刻,單單看著她大啖美食,也能讓他打從心底歡喜。

  「你不覺得開心?」她困惑地重複。「那追到正妹老婆昵?熱戀的時候呢?」這些不都是年少輕狂最快樂的時光嗎?

  「我跟若嬙——就是我未婚妻,我們都是自律的人。」嚴謹內敵的性子,很難做得出太瘋狂的事,那些個情侶間的熱戀激情,在他們之間從來不曾存在過,他甚至沒有送過她一束花、說過一句情話。

  「我跟她,認識很久了,從學生時代,一直到現在,超過十二年。很難定義從朋友到情人之間,明確的分界點在哪裡。我熟悉她,她也瞭解我,於是就決定一起過下半輩子,與其說情人,我與她更似親人多一些。」這樣,算有在交往嗎?他自己都不清楚。

  怎麼聽著,好像是從朋友,突然地就跨越到夫妻了?中間的劇本也缺頁缺太多了,越級打怪不是這麼個打法的呀!

  餘善舞一臉看異世界生物的表情。

  「這會很奇怪嗎?」

  「廢話!」當然奇怪,奇怪透了好不好!

  「可是大部分的情人,最後也是成為親人。」他不覺得這有差別。

  ……以結果論來講,好像也沒錯啦。

  「可是過程很重要啊。就像你現在吃的pizza跟可樂,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是……嗯……」跳過。「不過重要的是過程,不管你得到的是養分,還是爽快。」

  而他,究竟是得到養分?還是爽快?他自己分辨得出來嗎?

  邵雲開斂目,凝思了會。「她是呂院長的獨生女,家世很好——」

  「噗——」她笑咳。「你這是拿到民視劇本了?」

  「什麼?」

  想也知道,醫師大忙人哪有空看八點檔本土劇。「我養病那陣子很閑,什麼都看,然後得到了一條民視醫師必黑定律。」

  跟牛頓一定會被蘋果砸到一樣權威!

  根據這條鐵則,他接下來應該會黑化,為了前途娶院長千金,然後沒心沒肺地上演虐妻奪產戲碼……算了,這種反派的硬底子功,他演不來。

  她笑笑地揮揮手。「沒事,你繼續。院長千金家世很好,然後呢?」

  「她沒有富家千金的驕矜氣息,因為是呂院長的獨生女,自小就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讀醫管為將來接管家裡的事業作準備……」他們身上的特質太相近,在許多莘莘學子還在揮灑青春、對未來懵懵懂懂時,他們已經沉穩地確知方向,一步步朝預定的路線行進。

  才子佳人這一類的目光,很容易被人們拿來說嘴,他與若嬙的名字,總是被湊對,加之呂院長對他有知遇之恩,讓他能夠無後顧之夏,全心全意在這條路上闖出一點成績。

  他未滿三十就升了主治,埋藏在盛譽之下,少不得會有幾句閑言酸語:誰教人家是院長內定的乘龍快婿,誰搶得過他。

  他自認,主治之位坐得並不心虛,但呂院長給了他很大的舞臺及發揮空間,這點也是無可辯駁。

  呂院長確是他生命中的貴人,于他有栽培之恩。

  就這樣,他們的名字被擺在一塊擺得久了,周遭親友樂見其成,所有人也早將他們視作一體,究竟是自身有意,還是順風駛船,再去探究已無太大意義。

  「人這一生,除了愛情,還有別的,例如責任,例如恩義。」

  他與若嬙,早就形同家人,他對她,不只有責任,還有呂院長的一分恩義。

  「『愛』,可以任性任憶、但隨本心;但『情』,卻是生而為人的根本,呂院長對我,是恩是情,若嬙以十載青春相陪,這也是情分。」

  「對,你說的沒錯。」這就是她認知中的邵雲開,「人可以無愛,但不能無情,對不對?」

  他微微扯唇。「對。」

  「那我以可樂代酒,預祝你婚姻幸福,美滿順遂——」

  「承你美言。」邵雲開執杯,碰了碰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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