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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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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刀只是劃在你的手背上,並沒有連你腦袋裡的東西也一併弄丟吧?誰規定當醫生就一定要拿手術刀?這世上所有能救人的醫生都會拿手術刀嗎?最重要的是——你的初心還在不在?」 邵雲開心下一動,莫名地,心如擺鼓,怦動著連他也不明的節奏。 是啊,誰規定醫生只有外科這條路可走?他還有很多、很多的選擇,他的知識還在、他的技術還在、他的初衷也還在! 「你——」他啞了聲。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些,他也從不曾往這個角度想——思考他還擁有什麼,而不是聚焦在他失去了什麼! 這名女子,教會了他好大一門人生課題。 餘善舞看著他眸底微光,淺淺地,只是一小簇火苗,但她知道,他會走出來,找到自己真正該走的那條路。 於是,她不再多言。 回程路上,兩相靜默,直到她後知後覺發現,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線—— 「去哪?」 「不是要買龍膽石斑?我知道一家海產店,比市場新鮮。」 她怔了怔,而後大笑。「好,買龍膽石斑!」 之後,他們再也沒聊過相關的話題。 偶爾,她會突然地問上一句:「想到了嗎?」 他從——「還在想」、「差不多」,到近期的「快了」。 不必多言,清湛深瞳裡幽微的轉變,她看得到。 從一開始的茫然,到聚光,然後是現在,找到走下去的方向,清激沉篤的眸采。 對他而言,這只是人生的中繼站,偶然暫歇,而後再度展翅翱翔,她甚至可以預測,這個人未來能爬得多高,那是如她這般的人,所無法仰望的高度。 有一天,她突然說:「欸,不要告訴我。」 他怔了怔,明白了她的意思—— 哪天要走,不必道別。 只要確定方向,邁開腳步往前走,就可以了。 她懂,她真的能看懂他。 心房一緊,無由地一股衝動,便問了出口:「我這麼好懂嗎?」 她撐著頰望他,輕輕地,笑出聲來。 「笑什麼?」他蹙眉。 「沒事。」她搖搖手,還是笑。 他索性不問了! 「原來你也會使性子耶!」他已經有一陣子沒像現在這樣了,坐在一旁自顧自的看書,把她晾著不理不睬。「我認識一個人,跟你很像,都是那種看起來很聰明、但是渾身散發著『閒人勿近』的高冷氣質男神。」 「我沒有高冷。」他忍不住反駁。 「你不知道你剛來這小區時,有多像一幅只能遠距離觀賞的潑墨山水畫嗎?」 「……不知道。」他只是還陷在迷霧裡找出路,無心應酬旁人。 「我後來愈看,愈覺得你們某些地方很像。所謂天才的世界,看見的事物,或許就像高倍數顯微鏡,可以把一奈米的小細胞放大、放大、再放大,專注力比尋常人多了好幾倍,我們解不出來的事物,你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拆解它,但也因為這樣,更容易陷入思想或情緒的死角,一個心眼往死裡認,之後就鑽不出去了。」 沒有人這樣形容過他。 邵雲開被她的話引來注意力,不沉側眸瞥了她一眼。能如此幾近傳神地把一個人形容到骨子裡,八九不離十——「那個人,你喜歡他?」 「是啊。」她大方承認了。 所以是因為那個人,她才會注意到他,因為某些相似的特質,進而多瞧幾眼…… 感覺有點微妙複雜。 「他知道嗎?」 她搖頭,這回的笑裡,帶了絲絲酸楚澀意。「他身邊有人了。」 「為什麼不說?說了不一定有機會,但不說一定沒機會。」連試都不試就判自己出局,她甘心嗎? 「我不是說了嗎?他是認死扣的人。」孤高涼寂,全世界他都不看在眼裡,直到那個人被擺進眼底,他會一心認定,直到老死,這世間再多的聲音、再繽紛的色彩,也入不了他的耳、他的眼。 「其實這樣也很好,一個人的戀愛,我可以決定什麼時候愛,什麼時候不愛,一切我自己作主,礙不了誰。」 邵雲開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也是吧? 認死扣的人。 所以她滿足於一個人的暗戀,全世界沒有人會知道,保持現狀,既能守住初心,又不礙著誰,這樣就很好。 他低低歎息,腦海無由地浮現,記不起哪兒看過的片段詞句—— 牆裡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的交談。 後來,她忙了一陣子,想到要再去時,已門戶緊閉,無限期歇業。 再也不曾開啟。 如同他突然地來,又乍然地消失,可她總記得,那個曾經為夜歸人帶來一束溫暖的所在。 這是她自己說的,不道再見。 也許哪天在路上偶然巧遇,認出對方,彼此問候一句:「還好嗎?」請她嗯上一杯咖啡,訴說近況,然後再往各自的人生道路前行,這樣就可以了。 她知道,他會在原本屬於他的舞臺,再度發光發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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