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願者請上鉤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詩,真的是為你念的。」他瞭解她的固執,說不背,就真的會抵死不背。與其她被罰寫不完的書法,他只能接連幾天像師公念經一樣,強迫她記起來。

  因為她彆扭,所以他也只能迂回。

  「為什麼?」這個疑問藏在她心裡很久了。「我一點都不可愛,個性那麼差,剛認識就害你摔下樹……」

  他怎麼有辦法喜歡上這樣的她,還一愛就愛了這麼多年,連她都佩服他「獨特」的眼光。

  「知道要反省就好,人家寧馨高高興興的來和我分享喜悅,說她多一個姐姐了,為了表達歡迎誠意,兩個人生平頭一回當賊,爬樹偷摘水果要討好你,結果呢?被某個差勁的小混蛋暗捅一刀。」

  「……對不起。」這一句道歉,遲了好多年。

  「你欠我的何止這一句?」要真和她計較,早氣死了。

  「那你禮物還送不送?」她揚了揚不知幾時落到她手上的小方盒。

  「……你有當扒手的天分。」有夠神不如鬼不覺。

  打開方盒,裡頭的鑽戒令她訝然。

  本以為是什麼小首飾之類的……他送鑽戒,那意思就是……

  「爾雅?」

  「我在開車,沒空,你請自便。」

  他是不是擔心她拒絕?所以不敢親手交給她,只能間接探探她的意思,她若不願,就會默默放回去。

  唇畔淺淺揚笑,她將鑽戒套入指間,審視一會兒,又取下來,也真的默默放回去了。

  好半晌,他們都沒有說話,車內空間寂靜得詭異。

  她側眸瞥他。「生氣了?」

  「我器量沒那麼小。」這種事關乎女人的一生,她本來就有拒絕的權利,只是……不得不承認,內心有那麼一點失望。本來這一趟回來,是希望手上能多點什麼,讓他在拒絕下回的豔遇搭訕時,說的那一句話能更實至名歸。

  她在下一個紅燈時,解開安全帶傾靠而去,在他耳邊輕聲說:「戒圍太大了,去改小一點再來,我夏以願沒那麼好套牢。還有——」

  頓了頓,她迅速啄吻他一下。「宋爾雅,我愛你。」

  這一句,應該是她欠最久、他也最想聽的吧?

  叭叭!

  後頭傳來兩聲喇叭鳴按,這才將他由呆愣中喚醒,假裝專注前方路況,以掩飾失態。

  「那把拔,如果我還記得《長幹行》怎麼背,有沒有禮物?」坐在後座的女兒不死心,相當堅持要敲詐她爹。

  「真的嗎?背來聽聽看。」夏以願含笑回應。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呃……」

  下一句是什麼?

  「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當娘的輕聲提醒。

  宋爾雅面帶微笑,聽著她們母女倆一來一往,交織成他人生中最無可替代的天籟之音。

  一個月前的那天早上,離開時心裡不是沒有忐忑,多怕她承受不了外界輿論與自己內心那一關,再度選擇放棄他。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八年前,就因為讓她離開自己身邊,先行返台,不過就這麼一天而已,便讓她狠狠將他推開,如果他夠聰明,就該守在她身邊一步也別離開,不讓任何事物再動搖她、威脅他們的未來。

  但是,一來他有他的職責,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不是他的作風;二來,他們必須共度的是一輩子,如此步步為營,他又能守得了多久?她早晚都得自己面對這一關。

  如果,到最後她仍是過不了,他只能說,他很遺憾,但並不後悔。

  「……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這段時間,他們每晚固定一通睡前電話,由短短半個小時的通話中,他能感受到,她沒變。

  由甯馨口中得知,她很堅強地扞衛他們的未來。

  我沒有搶,和他在一起是兩情相悅。

  寧馨都願意祝福我了,旁人就更沒有資格說什麼。

  我不需要因為你的不諒解,就辜負一個對我這麼情深義重的男人。

  做錯事的是我母親,不是我。

  真要償還什麼,這些年我為公司賺的錢,早就超過那些了。

  你一直處心積慮想將我拉下那個位置,但是平心而論,換一個人經營對你真的比較有利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拋下對我的偏見,理智思考一下利弊得失,好嗎?

  我沒有你以為的野心,真有的話,也只是想守住夏家的一切而已。

  他沒有想到,她居然能這樣跟黃鎮東對嗆。

  平平靜靜道出,卻字字犀銳堅決,毫不讓步。

  這才是他心目中那個冷靜機智的夏以願。她可以作風強悍,商場上果決魄力不輸男人,不過必要時也能有小女人的細膩心思、婉約柔情,例如——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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