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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宋爾雅盯著她,她不是不曉得他在等什麼,可是……

  她的沉默,一如以往。

  而他的心,也在寂靜中,一點一滴地冷卻。

  是啊,他還指望什麼?等了這麼多年,她什麼時候給過他回應?

  只有他自己,像個傻瓜一樣,還以為真能等到什麼。

  她從來沒有後悔過,也不會後悔,他宋爾雅在她心裡的重量,敵不過她的罪惡感、敵不過她對人性的不信任,她寧可品嘗孤獨,也不願意轉身走進他的懷抱。

  七年來,他不是早就該看清這一點了嗎?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唇角扯開一抹笑,他極輕、極緩慢地接續:「我怎麼好再強人聽難呢?你說是不是?夏、大、小、姐!」

  一陣寒意襲來,她莫名地一陣不安。

  一個禮拜之後,她終於曉得宋爾雅當時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看著桌上的人事命令,她突然一陣火。

  「這麼重要的人事調動,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當我這個總經理是死了嗎?!」

  「這不就知道了?」宋爾雅聳聳肩,一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用不著大動肝火。

  「我不准!公司是我在經營,這麼大的調動,沒人事先跟我商量就直接丟個人事簽呈要我批准,這樣算什麼?」

  「很可惜,你上頭還有個董事長。」董事們壓下來,得看她扛不扛得動。

  「我自己會去跟他溝通,總之這件事沒得談。」

  喲!向來只要董事長一句話下來,就赴湯蹈火、使命必達的夏總經理,居然會為了他甘冒大不韙,破天荒懂得反抗了,他真是受寵若驚。

  「別為難我了,這是上頭直接授意的,就差您一個大印,請您就行個方便好嗎?」

  她抬眼望他。「你也同意?」這樣的人事命令,他怎麼能同意!

  「為什麼不?」

  他表現得泰然自若,仿佛只有她一個人在那裡焦慮、乾著急,他倒巴不得快點走!

  「還是——你後悔了?捨不得?」

  唇角那抹帶些輕嘲的笑,仿佛在諷刺她的難舍與狼狽。被他這一激,夏以願頓時怒火攻心,不假思索地迅速簽名,塞回他手上。

  既然是他鐵了心要走,她何必強人所難,徒惹人笑弄!

  「多謝成全。」只有他才知道,嘴角那抹笑是在嘲弄自己多年苦候的癡愚。

  幾乎是在他轉身的同時,她立刻就後悔了,但一股傲氣使然,讓她倔強地不肯做出任何挽回舉動。

  一個月過去,他沒有改變主意,而她的情緒也一天比一天焦躁,現在連夏寧馨都閃遠遠地,以免一個不小心誤觸地雷。

  人事令公佈的那天,公司有人恭賀他升官,也有人提議說要為他餞行。畢竟這一去,少說也得要個三、五年,是說離鄉背井的代價也算值得啦,身為香港分公司的總經理,至少不像在這裡,屈居人下不打緊,還得看夏以願臉色,動不動就被刁難。

  那一天,據說夏總經理脾氣暴躁到沒人敢靠近,還有人一臉羡慕地對他說:「你倒是解脫了。」

  是啊。他苦笑,是解脫了。

  他勉強回了同事一記「抱歉,請自行保重」的表情。

  還有同事將公文往他手上放,求他送過去。「拜託,全公司上下也只有你不怕她。」

  「所以你們就不怕我?」好大的膽子,連小小課長都敢指使他了!

  「怕啥?」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又不會刁難他們。

  「算了,我去。」誰教孽是他造的。他太清楚上頭那把火是怎麼燒起來的,但是這一回,他是鐵了心,不打算回頭了。

  這麼多年來,他總是縱容她,有時想想,會造成這局面,他也得負上一半責任,是他寵壞了她。

  搭電梯上頂樓,夏以願看見他送來的那疊公文,冷言嘲弄:「怎麼?人事令是將你調職為跑腿小弟嗎?」連採購部門的估價單都有!

  「交接得差不多了,我現在是全公司最閑的人,打打雜也不錯。」他全然不介意她的壞脾氣,回應得一派輕鬆。

  是啊,臨行在即,下個禮拜起,連在公司偶爾看他一眼的最後期望,都將失去了……

  心臟驀地一陣痛縮,在他踏出門外前,夏以願即時開口。「你真的——非走不可嗎?」

  人事令都下來了,由企劃部經理直升分公司總經理,他前往香港成立海外分公司事宜,連職務都交接得清清楚楚,還假得了嗎?

  「我知道這幾年很委屈你,也知道你有足夠的能力守住屬於寧馨的一切,如果……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很戀棧這個位置,既然我們的目的沒有衝突,那我可以……」

  讓賢嗎?

  連這種利誘手段都使出來了,看來她是真的慌得方寸盡失。

  宋爾雅玩味地瞥她。「還有嗎?」

  她愣住。還要有什麼?

  「讓我來替你剖析上面這段話。如果你認為我們的目的都是保護寧馨、守住夏家的一切,這些話為什麼一開始你不說?很簡單,因為你不相信我,你不認為在名利的誘惑下,我還能不改初衷,所以你選擇了和我切割得乾乾淨淨,然後回來替寧馨守住一切,那麼,就算我利用寧馨的感情得到什麼,或者和黃鎮東沆瀣一氣,至少你手中還守住寧馨最後一點生機,我有沒有說錯?」

  她啞然無言。

  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豈料他早已摸透她的心思。

  「我們是什麼樣的關係?連我你都防,夏以願,你對人性極度地不信任。」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傷人,只能沉默,任憑他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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