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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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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不曉得,以為是習慣了靈山終年霜寒的天氣,不再怕冷了,可她還是愛膩著他,他也從未驅離過她。 睡蓮姐姐常常陪她聊天,桃兒姐姐也和她處得不錯,有一些事情,她們都會教她。於是她知道,五滴精血、五百年修為助她修得人身,就是她的主子。 有了主子,她又該做些什麼事呢? 勤快打掃、鋪床疊被、端茶撐傘,好生照看著,不教他有一點點不舒爽。 她做得很好,可是他說,她不需要做這些。 他教她讀書,待她極好。 她最喜歡做的,就是賴到他懷中,聽他讀書冊給她聽。 「雲髻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眸剪秋水,十指剝春蔥……」 她有一雙好美麗的眼,眉兒彎彎,秋瞳如兩沒澄靜湖水,黑白分明,清澈晶亮,細緻秀麗的五官嵌在小巧的臉兒上,標準美人胚子。 「旎、旎……」她聽過,有個字她很熟、很熟喔,他常常喊。 「是啊,你的名。」長指輕點她鼻尖,惹來她格格輕笑,他俯首,吮住唇間清靈笑語。 原是淡情少欲,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恬淡自在。然而,這個小東西不期然闖入他幽靜無波的世界—— 初始,無心插柳助她化為人身,純淨懵懂的眼兒一睜開,接觸這天地萬物時第一個見到的便是他,自覺對她有責任,若能引領她好生修行,位列仙班倒也是美事一樁。 這靈山萬物來來去去,一旦修持有成,自有他們的路要走,他也樂見其成。唯獨她,說要跟他一輩子,他去哪兒,她便在哪。 她一心一意,眼裡只瞧得見他,為他持傘、添衣,雪花埋了小腳,依然執著蹲在梅樹下守著持坐修行的他,等上數個時辰也不喊苦,傻氣地全心護他。 教她平靜無感的心湖撩起陣陣漣漪。 或許,有個人陪,也不錯。 「一生陪著我,可好?」他問。 她連思考也無,頭點得又快又急。 「可思慮清楚了?」不若俗世男女,眨眼便過,他們的一生是名副其實的海枯石爛,萬年也盼不見白頭。 「白頭……你有。」她枕著他的腿,指掌撩起他披散肩頭的銀亮髮絲。 「不喜歡?」 「喜歡。」是銀色的,亮亮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樣漂亮,好喜歡。」 星星嗎?「想要哪顆?」 她隨手,指了長長銀河間,發亮的小小星子。 隨口一言,於是他長袖一揚、長指輕彈,一抹星芒劃過半邊天際,落入他掌心。 他為她摘星,指間拈下一根銀亮髮絲,串上那縷璀璨星光。 「星芒未滅,不分離。」他將承諾溫柔系上她的腳踝。 「不分離。」她點頭。他是主子,要一直一直跟著。 不若俗世情誓,他們的海枯石爛,名副其實,捧月摘星也名實相符,纏綿深摯。 *** 星芒未滅,不分離。 將醒未醒的意識中仍隱隱回蕩著誓約,人卻已分離千年之久。清脆的叮噹聲隨風飄入耳畔,他睜開眼,天猶未亮,就著天際微微透出的白光,看清懸空坐在窗邊的身影。 湖水綠裙擺隨風輕揚,在足間蕩出淺淺波浪,他所聽見的叮噹聲,便是由踢晃的足踝所傳出。 之後,龍宮的千年扇貝吐出顆顆瑩白夜明珠,東海龍王送了三顆予他,他便順手別在她足間銀煉。 百年才結一次果的珍果雪蓮子,他讓她揣了一袋在腰間,當小零嘴吃著玩。 九天玄女送來桂花仙釀,女孩兒貪嘴,誤飲過量,醉了十日,他多擔心傷及稚嫩嬌軀,幾日夜守在床畔不敢稍離,醒來後便嚴令她再不許貪杯大醉。 夜遊神無意間拾獲紫晶魄,用不著便轉贈予他。那是紫曇花妖魂魄飛散後所遺之元丹,能教女子風姿絕豔。她不懂,只道美極了,愛不釋手,他也就順勢再串入足煉間,為她增添嬌媚。 還有向注生娘娘索來的一枚祈福銅錢,是為了教瘟神遠避,保她身強體健。 奇珍異寶從不吝惜地嬌寵於她,系在足間,一點一滴,都是他的願,願她慧黯靈透、願她嬌俏美麗、願她百病不侵、願她永無煩憂…… 如此深摯情意,最終又怎會分離? 鳳遙不懂,怎麼也想不起來。 由床上坐起,望了眼床頭電子鐘上顯示的數字,看來她又守了一夜。她總以為他看不見,便放心地在他屋內走動,白天以另一種形貌陪在他身邊,晚上隱去身形,有時坐在窗邊守護,有時趴臥在他身畔那個空位瞧著他睡。 但其實,他一直都看得見那道被朦朧霧光籠罩的身影。 他也不懂為什麼,但確實無論她施任何法術,都對他起不了作用。他故作無知,任由她以這種形式伴了他十來年的生日。 莫名的暈眩令他感到些許口乾舌燥,他挪身下床,想下樓倒杯水,走沒兩步,只覺頭重腳輕,仿佛全身力氣被抽幹了般,雙腿一軟,跌坐在門邊。 幾乎是同一時間,柔軟卻又極其沉穩的力道托住他。他視線昏暗,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只能任憑擺佈,但是鼻翼間傳來的熟悉馨香,讓他心安,一點也不想抗拒。 他知道,是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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