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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原是不願傷她,卻沒想到,據而遠之也同樣是在傷害她。

  「為什麼老記著千年前的承諾?人都死了,也不曉得投幾次胎了,不能就當它不存在嗎?也許她已經改變主意,不希望你離開她呢?何不換個角度想想,現在的她和你在一起快不快樂?如果她不想忘,你為什麼要強迫她忘?或許,你帶給她的不會只是傷害而已呀,你不去試怎麼知道?」

  和他在一起,她快樂嗎?湛寒自問。

  快樂。他見過她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千年前,她也是這樣的,一開始臉上總是帶笑,可是後來漸漸地,不再笑了。

  他不懂為什麼,人類的心思與習性,他已經努力揣摩,還是不懂她在想什麼,到最後,她寧願死,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他閉上眼,心房劇痛。

  為什麼人類如此難懂?他那麼努力、那麼努力地保護她、疼著她,還是不夠,她還是怨恨他,要他走。

  他很怕,萬一她又說了那些他聽不懂的話,要求他無法理解的事物,該怎麼辦?

  他始終是異類,再怎麼像也成不了人,一旦她知曉,只會厭棄,他遭遇太多例子,也承受過太多這樣的對待——

  「你不會懂得,人類對我有多厭惡,那種表情,我不希望在她臉上看到,你懂嗎?」

  當一室回復原有的寂靜,葉容華悄悄睜開雙眼,環視空無一人的房間。

  〖——那種表情,我不希望在她臉上看到,你懂嗎?〗

  他是因為這樣,才不願靠近她的嗎?

  怕他的身分嚇壞她?

  如果他可以除去她對他的記憶,那麼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再來個第三次也就更不意外了。

  一直以來,記憶裡總有些許模糊的地方。她記得年幼時每當生病,總會有一隻涼涼的手覆在她額上,帶來些許沁涼,很舒服,一會兒便不難受了。然後她會眷戀地靠過去,纏抱著不放,才能安心入睡。

  她一直以為那是媽媽,後來年紀越大,知道不會是父母,卻還是怎麼也記不起那個人的容貌、身份。

  爺爺生病的那段時間,偶爾講些她聽不懂的話,也提過她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那個人一直在守護她,嬰兒時期,每當她一哭,就會有人心疼不舍地抱起她慰哄,直到她再一次安適沉睡,比父母更憐惜她。

  如今想來,並不是爺爺胡言亂語,那人是湛寒,她的大災小劫,一直有他擔待著,保她一生順遂。

  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卻從不讓她知曉,甚至連記憶都不留。

  「不會的,湛寒……」她淺淺低語。一個會那樣為她的人,她怎麼會怕、怎麼會逃離?

  如果她保證,對他永遠不會產生那樣的情緒,他是不是願意留在她身邊?

  回應她的,只有淺淺揚動,隨風飛舞的絲質窗簾。

  隔天,同樣的時間,下班之後,她再次按下65號門鈴。

  他沒有回應,但她並不死心。

  「湛寒,我知道你在,開門,我有話跟你說!」她退開兩步,抬頭朝著他房間的落地窗揚聲喊道。

  湛寒沒出來,反倒喊出了左鄰及右舍。

  容華,你跟冰塊幾時走那麼近的?

  左鄰——63號周曉意開窗,高舉的白板上寫了這幾個字,順道好奇觀望。以前不是吃了閉門羹就會乖乖走人嗎?

  右舍——66號大門打開,孫旖旎嗑著開心果,替她回答。「曉意,虧你還會讀心,連我們夢裡村第一美人的心事都讀不出來。」

  可是湛寒不理她呀!

  「人家冷血動物嘛,難以消受美人恩。」

  左一句右一句,總算把房內的湛寒給逼了出來,以免她更難堪。

  看見開門的湛寒,她淺淺揚笑,一點也不介意他冷漠至極的表情。

  「你——別再來了。」

  她只是笑,遞出今天的小點心。「我送餅乾來,今天是楓糖千層酥喔!」

  他沒接過,連看一眼也沒有。「不必麻煩了,我不需要。」

  可她還是拉起他的手,將紙袋放進他手裡。「拿著,這是多出來的,一點也不麻煩,你如果不要,就丟了吧!」

  說完,她笑笑地轉身,沒多作糾纏。

  「對了——」想起什麼,她停步,回頭補上一句。「在你放棄抹除我的記憶以前,我不會睡覺。」

  換言之,他再也沒機會。

  聞言,他狠瞪向一旁悠閒看戲的孫旖旎。

  「咳、咳咳!」孫旖旎被入口的開心果噎著,一邊嗆咳、一面猛搖頭擺手。她沒說呀!她原本也是想和他長期抗戰的,別用目光殺她啦——

  「不是孫小姐說的,你不用怪她。」

  朝井底丟石頭的人,挑起一圈圈漣漪後,不負責任地走人,留下湛寒與孫旖旎面面相覷。

  她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她是認真的!湛寒很快便發覺這一點。

  當晚,她倚坐在床頭看書,似乎察覺了他的存在,還能笑笑地說:「如果來了,別站在陽臺外發呆,要不要進來聊聊天?」

  已經淩晨三點了,她真的不睡嗎?

  再隔日,依舊。

  「湛寒,你真的不死心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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