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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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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河面,落寞失魂、沉默不語的模樣,令他不忍,脫口道:「你想見的話,我帶他來。」頭七才過,尚在黃泉路,向鬼差套個交情,應該還不算困難。 一般人聽到這種話,應該會嗤為神經病吧? 她側首,瞧他表情認真,不似在說笑。 「要嗎?」他又問了一次。 她搖搖頭。「不了。」如果爺爺已經離開,那就讓他一路好走,別讓他再有所掛念。 她沒再多說一句話,他倒也好耐性,一聲不響地坐在她身邊,陪她吹了大半天的夜風。她拍拍裙擺上的沙塵,步行返家,他也安靜跟著。 她家到了。 到了這裡,他就不擔心了。 此處有土地神駐守,從她搬來的第一天他就打過招呼了,這十年下來,土地神也很賣他面子,對她關照有加,當然,大半也是因為她心地善良、敬神禮佛,有累世福澤。 他忽然伸手,拉住她。 「我……沒有討厭你。」他艱澀地低聲吐出,永遠都不會。 她訝異地張大眼,不是因為他說了什麼,而是他的舉動。 他居然還記著這件事,刻意向她解釋。 「那為什麼老是避著我?」 他張口、閉口,思忖了半晌,勉強擠出回答。「你不會想看到我。」 「我從沒有這麼說過。」那他又是哪來的認定? 「……」不是現在,而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如果我沒有不想見到你,是不是以後,我們誰都不用再刻意避開了?」 他微訝。 「是不是?」堅決討個回答。 「……應該吧。」 「路上看到會打招呼?」 「……」也好。現在她和寇君謙分手了,他再也不能以另一個人的身分來見她,她爺爺又剛過世,她心情很不好,這樣他就能待在她身邊,不必再施隱身術。 何況,她還有二十九歲的命定大劫…… 於是,他點了頭。 「那,晚安。」她說。 他點頭充當回應,轉身回綺情街。 這個人,還真的很不愛說話呢。 葉容華目送他漸行遠去的身影,斂眸,凝視與他短暫相觸的指掌。 他的手,是涼的。 她的生活裡,忽然滿滿的都是湛寒。 似乎只要她一出門,走到哪裡都可以看見他。 從原來的避不相見,到現在的無所不在,一開始她不太能適應這樣的轉變,但幾回下來,也漸漸適應了。 她常到河堤邊吹風,而他也總是安靜地待在她身邊,以不困擾她的方式,靜謐地存在著,貼心地關照她。 在她人生最悲傷低潮的時候,他注入了一股暖流,關東煮的滋味,成了她記憶裡的一頁溫馨。 她並不麻木,他對她的好與關懷,她點滴都記在心裡。她只是不懂…… 「不懂什麼?」 耳邊傳來他特有的冷沉嗓音,她才發現自己問出口了。 「這就是我最不懂的地方啊……」她低噥。 「什麼?」他剛剛有說了什麼嗎? 不必說什麼,他會應聲就是最令人無法理解之處了。 根據她的觀察,無論任何人,他大多是相應不理,能夠不吭聲就不吭聲,所以他年年蟬聯綺情街的年度孤僻王,是公認的難相處——更正確地說,他也不想和誰相處。 可是,只要她開了口,無論說什麼,他必然會應聲,如此獨特的對待,要說她沒感受到,未免太矯情。 她不懂,他為什麼對她特別不一樣?他們明明就很不熟。 不熟嗎?心底另一股聲音冒出來,反問她。 和他相處時,明明就有一股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好像…… 任憑她想破頭,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究竟在哪裡、什麼時候認識他? 「我明天要銷假回去上班了。」園長知道她和爺爺感情好,給了她兩個禮拜的喪假調整心情,然後回來好好面對工作。 「嗯。」那從明天起,要施隱身術了。她工作時,不能光明正大守在她身邊。 「這幾天,謝謝你。」也許,是同情吧?因為她剛失去親人的關係,才會對她多了點關注? 其實她真的沒有那麼脆弱,偏偏他老跟著,一副怕她會想不開的樣子,怎麼說都依然故我。 雖然她不會尋短,她還是很感謝他這幾日的陪伴,當她深陷在悲傷漩渦時,有個人在身邊陪著,讓她不孤單。 本以為,這樣應該說得夠清楚了,但是隔天,她出門時,還是看見等候在門口的他。 「我送你過去。」淡淡一句,似乎這樣就能解釋他為何大清早出現在這裡。 「你……不用這樣,我真的很好。」她說要開始上班,就是調適好自己的心情了,爺爺也不會希望她一直沉浸在悲傷中。 「我知道。」她很堅強,沒什麼過不去的。「走吧。」 他真的聽不懂人話。 她氣悶地埋頭往前走,不再搭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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