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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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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縫合傷口的醫生抬了下眼。「你也是醫生?哪一科?」 「外科。」 想起病歷上填的名字——關梓修。「原來是你,我常看你寫的專欄。」那個國外醫學專刊很有名,自身的學術發表能被採用,是多大的肯定及榮耀,他是臺灣醫學界的菁英。 「那你要不要深入檢查一下?」外科醫生,確實比一般人還要看重雙手,絲毫損傷不得。 「不必。」關梓修眼也沒眨。 「常常拿針縫別人,今天看著自己被縫,有什麼感覺?」當醫生的無奈啊,再高明的醫術也醫不了自己。 「沒感覺。」關梓修面無表情。麻醉針一打,手根本不是自己的,隨人宰割就是了。 好酷的男人。醫生搖搖頭,接著包紮傷口。 「真的不要緊嗎?」能不能不要再話家常?她急得又要哭了。 醫生又挑眉瞥他一眼。「要不要安慰一下女朋友?她看起來很難過。」從頭到尾緊握著他沒受傷的左手不放,傷心著急到連旁人都不忍心了。 關梓修目光移向她。 滾燙的熱淚滴在他的手背,他腦海浮現許多年前的一個夜裡,她也是這樣捧著他的手,著急落淚,一顆顆的淚水,溫柔憐惜。 連他也不懂,明明不愛了,心屬於另一個男人,還能這樣為他哭,究竟是她多情,還是眼淚太廉價? 「啊……不是,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她不知在慌什麼,怕被別人誤解他會不高興,急急忙忙澄清。 他眸光驟然降溫,由她緊握的雙掌中冷冷抽回左手。「的確不是。」 這對男女,挺奇妙的。醫生忍不住來回多研究幾眼。 不是那種關係,會為對方哭成這樣?不是那種關係,手會任人握半天也沒想到要抽離?女方明顯是情深似海,瞎了眼都看得出來,男方呢?卻踟躕不前,把自己困死在不知名的情緒裡掙扎,這看起來心理問題很大條。 「我有認識的朋友是心理諮詢師,有需要可以來向我要電話。」處理好傷口,突然冒出這一句,心病還需心藥醫。 關梓修一頓,不說什麼,左手拎起椅背上的外套,逕自起身離開診療室。 「梓修——」夏詠絮追了上去,他腳步突然一頓,她倉促停住,險些一頭撞上。 「你沒其他的事可做了嗎?」他淡漠地反問。 「我、我是想……你現在手受傷,很不方便,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 「不用,我自己可以。」 「可是……」 「夏詠絮,請你認清自己的身分,有丈夫、有兒子的人,就不要做出誤導別人的舉動,你不擔心被誤會,我怕。」她永遠記不得自己的身分,六年前是,六年後還是這樣!她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專心看著一個男人! 「我……」她張口,啞了聲,什麼也說不出來。 「真的夠了,夏詠絮,你怎麼想我管不著,但我關梓修絕不當第三者。」他轉身,決然而去。 「沒有……第三者……」她顫聲道,微弱吐出話。現在才知道,這件事造成他多深的陰影,說出來,他會不會好過一點?「我和他……沒有在一起……」 他一陣靜默—— 半晌,語調空寂地回應:「那又怎樣?」 他邁開步伐,堅定,決絕,不再回頭。 沒有……第三者。她說。 「我和他……沒有在一起……」 睡夢中驚醒,關梓修冷汗涔涔。 坐起身,他懊惱地扒梳額前被冷汗打濕的發,將臉埋在膝上。 他在騙自己,一直都在騙自己,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承認確實有另一個人存在時,那種痛心的感覺。 她用背叛回報他全心全意的深愛與呵護,為了和那個人在一起,不惜傷害他,現在卻回過頭來告訴他,他們並沒有在一起,那他受的這些到底算什麼?! 夏詠絮,別人的痛,別人的苦,在你看來這麼一文不值嗎?為什麼她可以如此任性,隨意地傷害一個人? 今天,她一句「我和他沒有在一起」,能改變什麼? 她的叛離是事實,痛苦早就造成了,他沒有辦法當作沒這回事,真的沒有辦法…… 多少次夢裡,看見她一次又一次,轉身決然而去的畫面。 她說:「我不愛你了。」 她說:「你的愛讓我窒息。」 她說:「和你在一起,我只覺羞辱痛苦……」 驚醒後,他再也無法入睡,睜著空洞的眼,無眠到天亮。 這六年間,他是這麼過的。 他可以欺騙全世界,過去了,他早就不在乎了,但是他騙不了自己,心——還是很痛。 她讓他覺得自己,好失敗。 也許,他該回去要那個心理諮詢師的電話,他快被逼瘋了—— 「還好嗎?」余盛德目光飄向他右手。 「沒事了。」他動動指關節。 「你應該多愛惜自己一點的。」待在這一行,工作壓力大,尤其看遍生老病死,每位工作同仁一年至少也會排段時間出國散散心,調節心理狀態。只有這個人,像麻痹了一樣,完全沒感覺的,這幾年幾乎不曾見他休過長假,大概也只有這種天災人禍,才能強迫他休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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