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非你莫屬 | 上頁 下頁


  他凝思著,是否要提醒她多留意保母的問題,又覺話題過於敏感,何況保母稱不稱職並非由他評斷,她也未必盡信,真說了,只怕會落個搬弄是非的罪名。

  遲疑間,嬰兒哭聲又起,他幾乎是習慣,很順手便抱起來拍哄,在房內緩慢踱步,嘴上輕哼:「悅悅乖,很晚了,別吵鄰居叔叔、阿姨睡覺好不好?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喝ㄋㄟㄋㄟ?」

  拿來剛剛泡了喝不到一半的牛奶湊到她嘴邊,她喝沒兩口,又繼續哭。

  「不喝ㄋㄟㄋㄟ,那吸嘴嘴?」奶瓶擱下,換奶嘴,小娃娃不賞臉地吐掉,貫徹始終地哭。

  檢查尿布,沒濕,而且是半小時前才剛換的。

  他歎息了,溫柔拍撫。「小乖乖,你到底是怎麼了?」愈來愈難纏了,他心知,嬰兒愈是和大人作對,就表示她愈不舒服。

  哭得那麼可憐,小臉紅通通,聲音都哭啞了,他看得心都擰了,臉頰貼上她小小的額頭。「沒發燒啊……小悅悅,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停下腳步,認真審視懷中娃兒——

  「汪小姐,悅悅好像不大對勁。」

  「怎麼了?」汪恬馨驚跳起來,湊上前觀看。

  「她好像真的很不舒服,以前喂她喝奶,她可以一瓶喝到見底,現在斷斷續續半瓶都喝不完,活動力也變得好差。」伸出食指,小娃娃哭著揪握住像在訴苦。「她連抓著我都沒什麼力氣,以前不會這樣的。」

  「那、那怎麼辦?不然——等天亮我請假帶她去看醫生。」

  關梓言臉色忽地一變。「來不及了,健保卡和重要證件帶著,現在就去!」

  悅悅在吐奶!

  汪恬馨也慌了手腳,急忙翻找出證件,兩人大半夜裡趕往醫院掛急診。

  折騰了一晚,情況總算是穩定下來,但小孩太虛弱,得留在醫院觀察幾天。

  走出醫院,她已經虛軟得快站下住腳,好想找個沒人看見的角落痛痛快快哭一場——

  清晨薄霧仍未散去,站在公車站牌下等著第一班的公車,她一句話也不說,神情恍惚空白。

  他一直安靜地注視著她的側容,她沒掉一滴淚,但纖細瘦弱的肩膀卻像是快被沉重的愧悔憂傷給壓垮了。

  「你是不是也想罵我是個渾蛋媽媽?」她輕輕開口,失神地注視著遠方。

  他仍是定定凝視她。「我沒那麼想。」

  「我想當個好媽媽,讓孩子平安健康地長大,我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你知道嗎?」

  醫生雖然也沒多說什麼,但眼神充滿指責,無聲控訴她這個失職的母親,把好好一個孩子照顧成這樣……

  她也覺得很該死,她也不想這樣,她比誰都愛這個孩子,為了留下悅悅,再多的苦她都咬牙忍下來,獨自承受懷孕生子的彷徨、孤單以及無助,但是、但是——

  她做得還不夠對不對?一定是她哪裡做得不好,輕忽大意了,才會這樣,一定是的!

  纖細的肩微微顫動,他脫下外套裹覆住她,無聲表達安慰,也傳遞溫暖。

  她忽然轉身往他懷抱靠去,他該避開的,他從不與人肢體碰觸,但是他沒動,也沒有任何動作。

  她額心抵靠在他胸膛,他感覺到淡淡的濕意。

  他既不擁抱也不推開,只是佇立著,等待她流完淚水,然後他想,她應該還是會一如既往地綻開優雅又從容的笑顏。

  早班公車來了,他上車投了幣,她緊跟在他身後,纏握住他的手,脆弱無助得像個要迷失的孩子,他不忍,放不了這個手。

  他們在最後一排的空位坐了下來,她挨著他,靠在他肩上,神情疲倦。

  他以為她睡了,本想等到站時再喚醒她,沒一會兒,她聲音輕淺響起。「悅悅……不會有事的,對吧?」

  「對。」醫生已經說過了,她仍像個心慌的孩子,需要一再索討肯定的答案來安撫惶然的心。

  「悅悅……會平安長大……」

  「一定會。」

  「悅悅……還那麼小,她還沒學會叫媽媽……」

  不知哪來的衝動,他忽然開口:「汪小姐,你信不信得過我?」

  「我信。」每一個關鍵時刻身邊總是有他,若不是他一次次對她伸出援手,她根本無法想像後果,如果不信他,還要信誰?

  「那麼,等悅悅離開醫院後,交給我來照顧。」悅悅不能再讓保母帶,他沒有她那麼信任陳媽媽。

  「啊?」頗意外他提出這樣的建議。「你……為什麼……」

  「別問,總之,相信我。」以他的立場不方便多說什麼,再說這也只是他個人的臆測,不該信口雌黃。說不出他的疑慮,又無法再將悅悅交給保母,那就只能承擔下來。

  雖然他不能肯定問題是出在哪裡,但是只要有一丁點風險,他都不願意去冒,悅悅也承擔不起了。

  當他看著懷抱中哭到氣息微弱的小小身軀,心房竟覺一陣揪痛,他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孩子投注了過深的感情。

  從初生時,第一個由醫護人員手中接過她,懷抱著小小的身軀,給她一個名字,用滿滿的祝福願她一生歡悅,以及好幾個不寐的夜晚,慰哄著看她在臂彎中沉睡,那樣的憐惜、那樣的喜愛、那樣的在乎,一點一滴的付出和投入情感,早已深埋心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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