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非你莫屬 | 上頁 下頁


  住院這一個禮拜,幾乎是他一手打理,再怎麼三令五申告誡自己別管閒事,腦海就是會浮現那抹乍現的脆弱憂傷,然後便無法再置身事外。

  她懷了孕,孩子的父親不在身邊,也沒有任何親人、朋友照顧她,可是卻表現出無比的獨立堅強,從搬來開始,便是獨自一人打理所有的事情,以往不曉得,如今知道了,那抹總在人前展現的笑容,他看在眼裡格外不忍。

  惻隱之心一起,便再也退不去,在她無助時,幫了一次,又一次。

  他們依然是鄰居,依然沒有太多的交集,不會主動去探問對方是否安好,下意識裡卻多了一抹關注,畢竟對方是一名獨居的孕婦。

  就在她懷孕第八個月的一個夜裡,五、六月的颱風季,雨勢很大,雷聲很響,風也刮得猛,他檢查過門窗後正欲就寢,忽然聽聞“砰砰”聲響。

  原以為是狂風吹落了商店招牌,然而斷斷續續的聲響,加上輕弱呼喚:“關……先生……”

  颱風夜聽到這種聲音,真的會教人頭皮發麻兼嚇破膽,但他關梓言不是被嚇大的,就算風聲加上虛無縹緲的抖音實在很具驚悚效果。

  循聲來到門口,倒臥在鐵門邊的身軀令他臉色瞬間大變。

  汪恬馨身下,一灘血跡。

  “我……在浴室跌了……一跤……”她唇色死白,顫聲道:“好……痛……拜託你……”

  現在叫救護車,怕是來不及了,血一直在流,再拖下去孩子恐怕保不住。

  判斷了一下情勢,他迅速抱起她。“忍一忍,我送你去醫院。”

  沖出大樓,雨勢大得睜不開眼,他試圖辨認方向,奔向馬路想招輛計程車,偏偏颱風夜裡,路口人車稀少,別說計程車難叫,就算遇到幾輛,光看他們身上血跡斑斑,嚇都嚇死了,誰還敢停下來。

  他盡可能地以身體為她擋去雨水,在馬路上狂奔了十幾分鐘,才遇到願意乘載的司機。

  緊急送至醫院,她面容已經白得全無血色,陷入昏迷了。

  情況危急,必須進行剖腹生產,醫護人員將她送入開刀房,以為他是孩子的父親,遞來手術同意書讓他簽了名。

  他不知道孩子留不留得住,才八個月大的早產兒,生命脆弱得隨時都會消失,他已經盡了全力挽救,如果這孩子也想留在這個人世間,就該換小傢伙努力了。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終於等到手術室外的燈光暗了下來,醫生隨後走出。

  “幸虧及時送醫,母女均安,不過小孩早產,還得住保溫箱觀察一陣子,也沒一般小孩健康,往後你們當父母的可要多費心了。”

  他松下一口氣,總算沒造成遺憾。

  “想抱抱你的女兒嗎?”護士不由分說,將初生的小女嬰往他懷裡塞。

  她好小。

  這是關梓言首度浮上腦海的感受,抱在懷裡,輕得像是沒有重量,紅通通的小臉極惹人憐,溫溫馴馴在他懷抱中沉睡,呼吸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心房一痛,想起這個小生命一度在消逝邊緣。

  但是她挺過來了,因為感受到他多麼努力想挽救她的心意,很堅強地熬過來,用力呼吸,想看看這個世界。

  “娃娃,你好勇敢。”他輕聲道,難以言喻的憐惜一瞬間湧上胸臆。

  汪恬馨手術後轉入普通病房時,關梓言去看過她一次,那時她麻醉藥還沒退,仍在昏睡中,隔天再踏入病房,她已恢復意識。

  來看過她幾次,復原狀況還不錯,當醫生准許進食後,他來時會順道準備些適合產後女子食用的東西。

  “今天還好吧?”

  她皺皺眉。“傷口有點痛。”

  “我煮了麻油雞,有胃口的話喝一點。”留意到她想坐起身,他調高病床角度,將舀好的雞湯遞給她。

  她沒喝,只是捧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寶寶很好,你不用擔心。”

  “我知道。”她低道,仰眸看他。“這回,又麻煩你了。”

  雖然當時意識半昏半醒,但依稀還記得,他抱著她在雨中焦慮奔走。如果不是他……她一陣寒顫,如果不是他,她和孩子不可能活得下來。

  “關先生,你願不願意,替孩子取個名字?”

  “我?”他有些許驚異。名字可是要跟著孩子一輩子的,命名這種事,不是孩子父母的權利嗎?

  “是的,你。”懷孕期間,是他一次次伸出援手;孩子出生,他是第一個張開雙臂摟抱她、歡迎她的人……因為他,孩子才有機會來到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為孩子命名了。

  “那,叫子悅,願孩子一生平安歡悅,也希望她的到來,為身邊的人帶來歡悅喜樂,你覺得呢?”從沒做過命名這種事,只因那孩子與他緣分深厚,他也沒深思,便承允下來。

  “你連思考都沒有。”不會是胡亂湊數的吧?可就算胡亂湊數,聽起來也亂有氣質一把的。

  “關子悅,這名字好聽。”護士推開半掩的門扉,抱著孩子走進來。

  一聲“關子悅”,喊得兩人對看一眼,不知如何解釋。基本上,眼前的情況,也不是解釋就能說得清了,兩人很有共識地保持緘默。

  護士曾詢問過是否要喂母奶,每當護士把孩子抱進來時,就是餵奶的時候又到了。

  “我回避一下。”他尷尬道。

  那白目護士也不曉得哪來的,居然抓住他衣袖,調侃他:“唉喲,關先生,你好閉俗喔!孩子都生了,居然不敢看,難道你們都是關著燈摸黑在做嗎?又不是古早人!”

  呃呃呃?是不是古早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好想打人。

  與汪恬馨對望一眼,他困窘地別開頭,背過身看向窗外。

  雖然如此,她臉上仍是熱辣辣地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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