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盼君 | 上頁 下頁


  陸祈君偏頭,對上案牘前托腮望住他倆的陸盼君。

  「在想什麼?」賬冊不看,淨瞧著他。

  「只是想,你好疼歲兒。」她與他也曾經有過那等光陰,那時的她,也像歲兒,單純、無顧忌地霸著他撒嬌,她懂得他雖然嘴裡嫌棄,可她和歲兒的要求,他總是會辦到,不曾教她們失望過。

  「吃味啊?」自懷裡掏出一隻銀簪遞去。「喏,別說我偏心。」

  他給得隨意,可陸盼君從那細緻的雕工、綴上無瑕明珠,心知必然價值不菲。

  他送她的每一樣東西,從來都沒有隨便過。

  她心知,了然地淺笑。「謝謝哥哥。」

  「你就為了這個不開心?」

  她微愕。

  只那麼一眼,哥哥便看出她不開心?

  「姊姊是在想未來姊夫啦!」吃得一嘴甜膩的小歲兒,順口說了出來。

  「歲兒!」心事全教人給泄光了。

  是嗎?陸武不過離開半月餘,她便坐立難安了?

  「這麼離不開他?」

  「也……不是那樣啦……」她羞喃,小小聲補充。「只是……不太適應……」

  以往身邊總是有他,突然回過頭見不著那道身影,那落了空的感受,總難免……惆悵。

  盼兒真的很愛這男人。

  陸祈君靜靜凝視她,分不清心頭是酸楚抑或欣慰。

  這不就是他要的嗎?一直以來,只想留住她的笑,她幸福,他也就……無憾了。

  他點頭,逸出笑。「會的,要不了多久,你們便能長相廝守,哥哥會幫你。」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為她留住。

  這是他的承諾,終其一生,為她全力留住幸福。

  只是,這道承諾,卻在兩日後,盡數摧毀。

  他收到官府快馬傳來的公文,所有人在回程途中遭逢不測,不留活口。

  這事——他怎麼對盼兒啟口?

  收妥信函,他當機立斷地交代:「這事先別說,我立刻前往瞭解情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也許……也許沒那麼糟的。

  他當天便動身,前往地方官府瞭解案情,才知一夜投宿旅店,有人在茶水中下藥,當晚,所有運貨鏢師無一倖免,大筆钜款不翼而飛,管事行跡成謎,陸武——生死未蔔。

  只留下一截斷臂。

  心房沉悶難言,他不心疼財物,卻害怕盼兒的淚。

  回程途中,他一直想著,若盼兒知曉,會有多傷心欲絕,那男人是她寄託終身的倚靠,如今,他只還她一截斷臂,如何向她交代?

  他將此事稟明父親,可誰也開不了口告知盼兒。

  「所以,官府是以內賊結案?」陸君遙凝思。

  「是。官府已發出公文,緝捕徐管事。」

  「管事確實可疑。」陸武行事謹慎,若非自己人,算計不了他。陸君遙審視兒子。「這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爹,我現在心很亂——」緝凶破案,可交由官府處理,但盼兒呢?若陸武真有個不測,他怕……盼兒也難獨活了……

  「我當然知道你心亂。」只要扯上盼兒,他哪冷靜得了。

  每個人,終其一生有都那麼一道碰不得的禁忌,而盼兒,便是他的傷、他的致命點。

  「你要開不了口,爹去說吧——」

  「不,別說!」他急急阻擋。

  陸君遙挑眉,會意後歎息。「祈兒,這事瞞不了的,她早晚要知道。」

  「我明白,可——」他真的很怕,盼兒若無法承受,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雖溫馴,可對於堅持的事,卻也烈性無比,抵了命去執著……

  「祈兒,你太怯懦了。」

  當年對盼兒的身世也是如此,他不試,又豈知她無法承受?

  也或許,不能說怯懦,而是太愛那名女子,任何會傷害她的事,總於心不忍。他的狠,得建立在她的淚眼上,又怎決絕得了?

  「陸武終究是死了,你以為你能瞞多久?多拖一日,她承受的痛苦會更深,你——」他住了口,愣視門邊佇立的身影,陸祈君回首,也傻了。

  「盼兒……」她聽見了嗎?

  「哥哥,說的是真的?武哥——真的出事了?」

  陸祈君啞然,怎麼也無法應聲。

  「爹?」她轉首,問另一個。

  「……是。」也好,她知道了,那就誰也不必為難,她總要挨這一刀的。

  她靜靜地,走上前,什麼也不說,拿起桌上的官府判決公文,一字、一字逐一讀下。

  「盼兒……」陸祈君憂慮低喚。她反應太平靜,平靜得——令他害怕。

  她盯著底下的縣官印,朱泥紅豔刺目得宛如他的血……

  「盼——」張口欲言,她毫無預警地身子一軟,在他慌亂伸出的臂膀中失去意識。

  數日後,官府在旅店後山坡底,發現一具無名男屍,身中數刀,容貌盡毀,屍首不全。

  消息傳來,以為她會哭泣、崩潰,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總是依賴著父兄、陸武的她,這回卻表現得無比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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