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盼君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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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的人當沒聽到。 外頭天氣熱得要命,他去鋪子裡查個帳,她跟來做什麼? 「哥——唉喲!」步伐太急,絆著裙角,僕跌在地。 一如幼時那般,總膩著他,到哪兒都跟前跟後的,有時不讓她跟,她跑得急了、跌跤了,他就會很無奈地回頭,嘴裡罵她笨,然後抱她、背她、哪兒都帶著她,任她賴皮。 她以為這回也一樣,在他回頭時,好甜好甜地沖著他笑。 「你真的很笨耶,都幾歲人了,連走個路都不會。」幾乎是順手地要翻她袖口查看手肘有無擦傷,臨伸手前,又頓住,思及那些蜚短流長。 盼兒不是孩子了,十歲……再過個三、五年,也是大姑娘了…… 可她似乎沒有姑娘家的自覺,仍將自己當成三歲娃兒,純真信任地賴靠進他胸懷,他甚至已略略感覺到,女孩兒獨有的曲線起伏,並且無法自製地為此心思浮動,隱隱約約教她給挑動起熾熱…… 他著慌地退開,教她撲了個空。 「你回去。」他想起了下人間的耳語,將她說得好難聽,才十歲,已名節盡損…… 他——趕她?! 頭一回被他棄下,她無法置信。 見他真要走遠,她七手八腳爬起,趕緊追在後頭。「哥哥、哥哥——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嘛!」 「我沒有!」 「你都不理我。」這陣子老陰陽怪氣的。 「我說我沒有!」 「你看你看!那麼凶還說沒有!」 「陸盼君,你煩不煩!」 她停住腳步。 氣氛很靜、很僵。 哥哥說過她笨,說過她呆,還說過她廢材,都是用很包容、很寵溺的口氣在說,就是沒用過這麼厭膩的語氣嫌她煩過。 她眼眶凝著淚,被人嫌棄的感覺,很受傷。 「不煩就不煩,我去找小武就是了!」她賭氣跑開,沒瞧見身後懊惱不已的面容。 「討厭……」輕喃聲逸出唇畔,由睡夢中幽幽醒轉,先是留意到覆在身上的披風,向風處一道暗影籠罩,替她擋去寒風,無聲守護。 眸光暖了,她柔柔揚聲一喚:「武哥。」 男子垂眸,在她坐起身時,接住下滑的披風,往她肩頭裹覆住。 明明是雙長年勞動的雙手,粗獷而帶著薄繭,披風系帶在長指間繞動、系結的舉動卻輕巧而溫柔。 系好繩結,他將長髮由披風裡勾出,微微梳順,散落肩後。 「你幾時來的?」 「才一會兒。」陸武輕描淡寫帶過,但她知道,一定有好一陣子了,桌上那壺端來的茶都冷了。 他總是如此,無論再久,都會無聲地在守在她身後,不驚擾地護著她。她會心一笑。 「小姐怎麼在亭子裡就睡著了?會受涼的。」陸武緩步移開,端起長亭石桌上的茶水,倒了杯,以內力溫熱,這才端來給她暖身。 她淺笑,纖掌探向他,他順勢握住,將她扶坐起身,熱茶放入她掌心。 「武哥,坐啊。」她挪了個位,示意他坐下來。 陸武在她身後端坐,留心守護。 「武哥,你別這麼拘束,咱們都要成夫妻了。」啜了口熱茶,將身子往後偎靠,倚在他厚實臂彎間。 「改不了。」陸武神情有絲赧然,他沒抱過別人,不曉得女孩兒的身軀是否都如她這般柔軟馨香,每當她主動親近,鐵錚錚的硬漢也要手足無措,可雙臂仍是謹慎護著。 一直以來,總是如此,護衛她已成習慣。 長指劃去她眼角那抹殘淚,心裡明白,她方才是夢見了什麼。 他低問:「還怨少爺?」 她搖頭。「不怨了。」 很久沒想起那些事了,只是不曉得為什麼,與陸武成親在即,竟又夢見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那被哥哥棄下的傷心仍歷歷在目。 「大少爺……」他頓了頓,似在思索如何措詞。「並非你以為的那般無情,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姐好。」 約莫是在小姐十來歲那幾年,正處於女孩與女人轉變間的尷尬時期,小姐與少爺漸行漸遠,少爺待她日漸疏離,不再那樣如影隨形,那些個日子,小姐很受傷,總哭著來找他,嘴裡是痛駡哥哥好壞、好可惡,心裡卻又不斷地檢討,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惹哥哥討厭了……那惶然不安的模樣,他看了,心總是擰著。 他們是主子,他是下人,無法多言,更無權質問主子的行為,只能默默地聽,靜靜守護,在她傷心孤單時,有個人可以說,有個人伴著她。 一直到後來,他逐漸明白少爺背後的用心,對少爺的不諒解這才淡去。 「有些流言……對小姐不是很好聽,我想大少爺也是有所顧慮……」 那些時日,街坊間的耳語議論他多少聽了些,將她說得極難以入耳,關於她的身世,原就已被大做文章,甚至有人揣測過她是老爺未過世前與兒媳苟合所生,並非陸君遙所出;而後,更因她與陸祈君形影不離,姿態過親,便說她恬不知恥,姑侄淫穢亂倫…… 或許,少爺是有所耳聞了吧!若不適當疏遠,她還怎麼做人? 「嗯,我懂。」十來歲時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怨著哥哥,年紀長了,怎還會如此不懂事? 哥哥一向疼寵她,待她千般恩義,無論做任何決定,總是為了她好,不會存心要她難受,就算當時不懂,這些年下來也總該體悟他的用心良苦。 「那……成親之事,小姐是否該再多做思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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