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寧願相思 | 上頁 下頁
十四


  她已經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把話說出口,她沒有想到他會那麼說,那麼真摯又認真的心意,鞭得她心房疼痛莫名。

  她真的很想告訴他,她想點頭,她比任何人都還渴望跟他在一起……只是,她沒有辦法,她從很早以前就失去了那樣的資格。

  每次,只要想起他當時震驚而受辱的神情,胸口便緊得無法呼吸,夜裡,再也不能入睡,總是輾轉起身,看著他送給她的每一樣物品,呆坐到天亮。

  “還沒睡?”房門輕輕被推開,送來溫暖關懷,十數年如一日。

  她閉了下眼,不敢貿然開口或回頭,就怕透出哽咽只會換來更多無止盡的追問,疲于應付的她,真的好累了。

  她比誰都深刻地體悟,再深切的關愛,如果不是自己渴望的,也只會成力心上的負擔,馱負得幾乎喘不過氣。

  “你還在生氣?”門外,男人手足無措起來,沒她允許也不敢踏進房門一步。

  “對不起,我保證下次不會再那麼失控、胡亂吃醋了,你當然有交朋友的自由,以後沒有你同意,我絕對不會對你亂來。”

  他不該看到她輕聲細語和別人講電話,就生氣對她胡亂指責,可那也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她沒看到自己當時的表情有多特別,十足像是因愛情而散發美麗的小女人,嘴角甚至浮現少有的笑意,他怎麼可能不慌?

  等了她那麼久,幾乎為她付出一切,他無法接受她最後不是他的!

  他承認自己當時確實是慌了,強烈的恐懼主宰了他的思維,令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但,再怎麼說,對女孩子使用蠻力就是不對,他不該枉顧她的意願,強索親密來安撫自己的惶恐。

  直到她累了,不再抵抗,在他身下靜靜流淚,語調空洞而絕望。“難道我連交朋友的資格都沒有了嗎?是不是在你眼裡,我的人早就賣給你,連思想的自由都沒有?”

  怕是那一刻才猛然驚醒,自己的行為有多混賬。

  她是他這輩子最想呵護的人,他卻差一點就犯下無法彌補的錯誤,傷害了她。

  想到她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他冷汗滲體,迅速收了手,她嚇壞了,驚慌地奪門而出。

  一直到今天,她連正眼都不肯瞧他一下,怕是氣還沒消。

  “盈袖……”軟軟的討饒聲聽起來可憐兮兮。

  她掩去眸底的意緒,牢牢鎖回心靈深處,不透出分毫,這才轉身面對他。“你不是剛下班?不累嗎?還不快去休息。”

  “不累不累不累!”馮思堯連聲道。她肯跟他說話,再熬個十天十夜的大夜班都不累。“盈袖,你原諒我了?”

  她若說不,他會繼續在心裡自厭自責吧?這幾天,他也不好過。只是他不知道,她的沉默、她的黯然神傷,都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愧疚不是沒有,為了讓她全心全意地學舞,他放棄升學,犧牲自己來成就她的夢想,這些她都記在心裡,不敢忘。

  她不是不知感恩,可是感恩和愛情是兩回事,無法混為一談。

  她的心,很清楚地知道是為誰而悸動。

  但是在面對這個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為她付出一切也不曾猶豫的男人時,她還能怎麼辦?

  她從來就無從選擇。她幾近無聲地,輕輕歎息。“沒事了,下次別再這樣嚇我就好。”

  “不會不會,我保證。”他神態激動,只差沒指天立誓。

  “嗯,去睡吧。”

  “那你也早點睡,晚安。”得到她的寬宥,馮思堯終於能夠安心回房,有個好眠了。

  而她,在他離開之後,動也不動地倚窗靜坐良久,直到又一個夜晚過去,天際隱隱透出白光,她緩慢地拉開抽屜,找出紙盒,將裡頭的物品一樣一樣放了進去。

  小兔寶寶的捏面人手機吊飾、系在足踝間練舞時流光燦然的腳鏈、束髮的小飾品、一張百聽不厭的CD、一條適時送暖的圍巾、順手寫下的小紙條等等……對了,還有手機,以及後來還是由季燕手中輾轉收到的鞋。

  每個女孩,都該有一雙美麗的高跟鞋。

  他留給她的字箋,從來不曾署名,或許是仍把她最初的話記在心上,怕造成她的困擾。

  指腹依戀地撫過上頭的字痕,每一筆、每一畫地模擬,感受他最後的心意,而後——

  將最後一張字箋也放了進去,蓋上盒蓋。

  也好,到此為止,不要再去想他獨特的溫淺音律。微笑的模樣。望著她時限神的專注。那日午後,安然枕臥在她腿上的微醺睡容。還有——當她說出那句傷人言語時,他驚痛而難以置信的神情,在腦中一遍遍回想,反覆折磨自己,痛得無法入睡。

  一切,都到此為止。

  明明已經下了決心,讓一切回歸最初,他只是學妹的哥哥,而她……也只是他偶然相識,眾多女孩中的其中一個。

  何況,在她說出那樣的話之後……她讓他那麼羞辱、那麼難堪,往後,更不會再多瞧她一眼了。

  他是那麼驕傲的男人,以他的條件,有太多太多數不清的女孩子為他傾心癡狂,不會也沒有必要將她惦在心裡。那只是一段偶然產生的錯覺,很快便會淡去,再過些時候,走在路上遇到,他會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每每走到這裡,手中的紙盒就是交不出去。

  她知道他在這裡,除了早上的兩堂課外,都在協助吳院長整理明年度要出版的學術資料。

  “咦?同學你好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正走下階梯的男孩不經意多瞄了她一眼,打住前行的步伐。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剛剛上樓時就看見她,下來以後她還在這裡徘徊。每一名面露彷徨的女孩,都需要紳士們的關懷。

  “哲學系辦。”顯然她記性比對方好一點,一眼就認出他是聖誕節前一個禮拜,有過一面之緣的主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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