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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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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回身望去,見她把弄著半濕的發,不經心地隨口漫應。“嘖,這嘴臉愈來愈像我爹了……” 只是……隨口的一句話罷了。 可笑的是,那一瞬他竟當了真,幾乎要穩不住憾然震顫的心扉。 他垂眸,極力隱抑狂跳的心律。 怎會?怎能?怎該?怎……配? 不自覺撫上那張難面見與世人的殘容,一抹澀然笑意隱沒唇角。 不是早看清自身寒傖,滿滿一身缺陷,自己也不忍卒睹,怎還會有如此奢念?這事……壓根兒連想都不該。 暗暗吸了吸氣,讓自己看來神態與往常無二,才回身接過她手裡的棉布,靜立在吊床邊一綹綹拭幹她的發。 “藥我熬好放在桌上了,晚點睡前記得喝完。”他如今也只剩這件事無法與她搶了,一帖藥對多少水、幾分火候,他拿捏不了,增一分少一分便無法發揮最大的藥性。 見他遲遲沒有應聲,她側眸瞥他。“有話要說?” “藥……能不喝嗎?” “你幾歲了,還怕苦呀?”她手腕一翻,不曉得打哪兒摸了顆仙楂果出來,不由分說往他嘴裡塞去。“好乖好乖,娘疼你,賞你糖吃。” 浥塵冷眼瞪去,惱她沒個正經。“我不是在跟你說笑。” 唇畔謔笑一收。“你聽見了,是不?” 這就是他今晚反常的原因? 他繃著臉,語氣生硬。“我不想……你為我去求人。” 見她厚著臉皮,賴著要掌櫃給她賒賬,他看了很難受。 “沒事的,王掌櫃是我爹的故友,看著我長大的,我常這樣跟他鬧,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 “好不容易都到這份上了,你要我功虧一簣嗎?那早先的銀兩才真叫白花了。”她很堅持,要將他養得健健壯壯、能跑能跳,才不枉她在他身上所耗費的苦心啊。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看清她的執著,心裡也總算明白,唯有如她所言,讓自己無病無痛,然後用一生歲月守在她身邊,為她扛起一切,讓她今日的付出有一絲絲價值。 “好,全聽你的。” “既是如此——”她出其不意,抬掌朝他襟口一揪,他沒防備,整個人被她扯下,慌亂中,他急忙伸臂撐在兩側,才免於傾跌在嬌軀上。 他驚嚇地瞪大眼,呆呆瞧她。 她、她、她……這是做什麼? 穆朝雨差點笑出聲。這人,真的很好逗。 她得寸進尺地湊上前,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鼻尖似有若無的碰觸、摩挲,暖暖吐息輕灑頸膚,染了屬於女子獨特的嬌媚氣息。 他屏息,絲毫無動彈。 “我、不是、不是……”他說全聽她的,不、不是這個意思啊…… 他極力忍住,不去做揪住自個兒衣襟死保貞操的丟人舉動。 老爺不要!夫人會看到…… 穆朝雨差點就要替他說出那句戲臺上最常用的詞。 她幾乎要大笑,朝他頸際嗅了嗅,便松了手,從容退開,神情一派純真。“你今天又沒抹藥。” 他呆呆地愣上九重天。 只是……在聞藥味?! “不是說全聽我的?”她睞他一眼,嬌聲軟嗓提醒他才剛做下的承諾。 “……”是他思想不純正嗎?還以為…… 纖掌又是一抬,有了前例,他防備地死死瞪住,可這回,她只是朝他耳際輕輕一彈。“還不快去!” 混賬丫頭!她真的常做令人誤會的舉措! 總有一日——他發誓,總有一天他會導正她所有不合時宜的舉止,教會她什麼叫男女有別、什麼又叫行止有度的閨秀風範! 實在很怕她又在膏藥裡頭胡亂加啥牡丹、桂花的,弄得他一身女人香,他不得不遵照她的吩咐上藥一回都不敢再落下。 她若要整治他,他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硬痂脫落,再換上另一款新調配的淡疤藥膏,身上少說也抹了三種不同的藥膏,可最神奇的是,他哪種沒抹,她立刻便能察覺。 味兒不是沒有,但是極淡,他自個兒都聞不太出來,她是狗鼻子嗎? 除去藥物上的花費,她在其他地方的花費……浥塵忍不住歎息。 實在不是他要說她,這人真如王掌櫃說的,手頭有多少,左手進右手便轉悠了出去,還真活該窮一輩子都不冤枉。 看見路邊乞兒、需要援助的,她毫不吝嗇慷慨解囊,也不想想自己幾兩重,他們自個兒都窮得要人接濟了。 買東西,永遠不會懷疑小販開價真偽,她以為這世間光明燦爛,人人如她胸懷坦蕩、童叟無欺嗎? 如今方知,王掌櫃叨念她還真是客氣了。 說好聽些是不拘小節,淡泊名利,可說白了,分明就是冤大頭,少根筋又毫無錢財觀念。 而她居然還有臉全賴他,說是買他花光了積蓄,要不,五兩銀子可以換上幾石油幾石白米……也不想想這究竟是誰造成的! 他早就對她花錢的方式極有意見了,難怪她一窮二白,這絕對與個人有極大的、密不可分的關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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