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掠妻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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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將藥包倒進藥罐子裡煎煮,而是燒了一盆子水,用那一包中藥泡著、煮著,煮出了藥性,加入些許涼水,調到適當溫度,才端著那一盆藥水進來。 他先是不解,看著她走來,曲膝蹲跪在了跟前,為他脫鞋、撩起褲管,再將雙腿放入盆內泡著,擰乾泡了藥水的巾子,敷在他右邊的膝關節上,巾子冷了再重新換上,不厭其煩,殷切照拂。 他熱了眸眶,單手拉起她便往腰間抱去,將濕熱的眸藏進她腰腹間。 他這舊疾不知是哪回受的傷所留下,每每變了天,就會隱隱抽疼,她早上那一抬眼,應是留意到他走路姿態微跛。 明明心裡是氣他的,卻又掛心,無法視而不見……他真的得修上八輩子,才能娶到她。 「雁回,別氣我了……」他咕噥,也管不得什麼男人尊嚴了。「我去向大哥借算盤來跪,你原諒我好不好?」 她僵立了好半晌都沒動作,以為她又要將他推開,心揪得死緊,而後,感受到她抬起的掌,緩緩撫上他的發。「……藥很貴。」 「什麼?」 「你要再折騰那雙腿,我就不管你了,直接讓它廢掉。」 他聽懂了,如釋重負也笑出聲。「好,聽你的,我保重自己,與你長長久久。」 雁回原諒他了。 慕容,拾兒,情長不移。 她腦海,又浮現那張他親手寫下的紙柬,與此刻溫存的嗓音重疊。 心房蕩漾著柔軟情潮,最後一絲惱意也不留了。 「你別壓著孩子了!」她推推他。 他哪裡肯依?折騰了幾日,總算是雨過天青了,自然便耍起無賴。「睡得熟著呢,爹娘恩愛,他敢有意見?」 「哇——」話才剛落,夾在中間臉兒壓扁扁的娃兒被擾醒,放聲大哭。 「都你!」妻子嗔他一眼,抱了孩子踱開身安撫。 「……」又是你!就非要與我爭寵嗎?臭小寶。 家裡的風波平息了,但外頭的還沒。 這一日,他整理一季的收成賬目,發現一本雜項支出的流水賬本還擱在家裡頭,前幾日帶回家,因為甚重要,便落掉了。 他同村長說了一聲,回家去取。 雁回不在家,他取了賬本再出門,她正好捧著衣盆回來。 「怎麼洗個衣服,洗得一身濕淋淋?」 「不小心一腳踩進溪裡了。」她口氣淡淡的,隨意帶過。 他蹙了蹙眉。「往後衣服擱著好了,我來洗。」 要不哪天跌到溪裡頭,想想都覺危險。 「沒那麼嚴重。」她推推他,打發他出門。 回村長那兒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那溪能有多深?雁回是習過武的,真要動起手來連他都抓不住,那身手有辦法跌到發梢都滴水,怎麼想都怪。 於是,他刻意繞了點路,行經溪畔,三兩名大嬸的談話聲飄入耳畔,那話中一成不變的批判主角,正是雁回。 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 村子裡的人排擠她,這他是知道的,可他以為那僅僅是口頭上說兩句,日子久了,自然能看清她的為人,無須多言。 只是……人往往只看表相,又有幾人能智慧地有心看人?加上孩子失蹤這事,她沒多言,更加深她與村民之間的齟齠。 如今,連動手都敢了,這村子還能待嗎? 她們也不想想,雁回不是弱婦子,真有心與人計較,還會由得旁人弄得自己一身狼狽?可她忍讓、不欺婦孺,又換來什麼? 這背後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在這之前,她又受了多少委屈?成親至今,她一句也不曾向他提及。 穆陽關閉了下眼,只覺胸腔之內的這顆心,絞得泛疼。 當日返家,她沒提,他也就不再刻意談論此事,只是,某些浮上腦海的抉擇,已在心頭暗暗斟酌、思慮著。 隔日清晨,向來在他醒前便已備好早膳的妻子,難得晏起,還賴在他懷中貪眠,他撫了撫嬌胴曲紅,愛憐地吻吻她耳鬢,輕咬小巧的耳珠謔言。「好賢妻,貪懶啊?再不醒我可要亂來了。」 頰畔親昵貼靠,這才察覺那不尋常的高溫,伸掌觸她體膚,再細瞧頰容上不尋常的紅,眉心蹙起。「雁回,不舒服嗎?」 她哼應了一聲,臉往他胸口埋去。 他安撫地拍拍她,下床為她請大夫,也向村長告了假,留在家中照料。 他煮了清粥喂她,藥也抓了幾貼回來,在藥壇上煎著。 「孩子……」病中的她猶掛心著。 「我會看著。」 「你……三餐……」 「我自己會打理。」他將她抱進懷裡。「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 她又昏昏沉沉睡去,他盯著她微蹙眉心,不甚安穩的睡容,心頭思潮翻湧,糾葛難息。 信誓旦旦說,他的家人,他會護著,不讓外人欺淩。 然而成親以來,他護了她什麼?只是一再讓她承受曲解與不平,險些連孩子都要遭難了。 想容誣陷她,他沒信她,她自個兒氣一天,就當沒事了。 第二回,他還是沒信她,她惱了三、四日,也釋懷了,甚至沒多刁難他,更換了別人,不給他點苦頭吃、受取教訓才怪。 一直以來,她總是對他說「好」,從不與他計較,能為他做的,都做盡了,相形之下,他這個當丈夫的,連供她一個最簡單、不受侵擾的安穩日子都沒辦到。 他握住她的掌,由交握的指掌,摩挲已略微粗糙的肌膚。 初初成親時,不是那樣的,雖然指彎處有些練劍留下的細繭,指掌仍是滑膩柔軟。 大哥說,她以前是大戶人家的總管,很受重用,低位與吃穿用度完全是比照主子待遇。這樣的她,哪用得著自己洗衣打水?她心知肚明,嫁了他,是讓她吃苦受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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