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掠妻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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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沒有,只是防個萬一。」 「他是,這點無須多心。至於失蹤的慕容略——讓暗探繼續查,一旦查出什麼,再細微都要回報。」 「是。」議完事,屬下一一退出書齋,她這才開啟後方小門,好似一點也不意外地攙扶那倚在門側的男子,將他迎入主位。 這小門通往家主寢房,本是平日便於處理賬務所設計,除去身邊幾名親信,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右腿仍無法久站,她端來方才熬好的藥湯,蹲跪在他跟前,為他除去鞋襪,雙腳浸泡其中,再擰乾浸藥湯的熱巾敷在他膝上,以助藥氣。 他垂眸,凝視那悉心照料的女子。「還是沒消息?」 「嗯。探子全力在查了。」 他哼了哼。「最好快些把人找到,早早把真相厘清了,省得府裡上下草木皆兵、處處疑人,日子還怎麼過!」 她動作頓了頓。「左衛是出於一片忠誠,您別惱他。」 「我誰也不惱!」 「……」明明就是一副氣悶模樣。 「你呢?你又疑我什麼?」 「是有一些想法……」不過不是疑他。「這人連府裡的探子都能躲過,將咱們的行事方法摸得透澈,做得教人無從查起,我想,若不是自己人、而且是極知咱們底細的自己人,做不來如此神鬼不知。」 「你指誰?」 「死人都還能留屍,慕容略呢?為何咱們怎麼也找不著?」若是同時受了傷,探子不會找不到,若遭擒,無論賊人欲求何事也早該有所動作,唯一的可能,只剩一下方向—— 「……你這是咒他還是疑他?」 見他面色難看,她輕歎。「我知你不愛旁人說些詆毀他的話,他是你親弟,如非必要,我也不願以小人之心揣度他。」 若他一直只是慕容略,過往那一再欺她、處處相逼的言行,看在慕容韜的分上,她都能忍,只要他不做出傷主之事,這輩子她都不會與他對上。 可如今情況顯然就不是如此,明知主子聽了不快,她還是得出言提醒,以防他吃上暗虧。 極少插手家業的慕容略,那日為何會突然隨同前往議事? 就那麼巧,他在,慕容韜就出事了。 再加上事後處置得不留痕跡,除了慕容略,無人有那本事,能近主子的身,輕易下手。也只有慕容略,要摸清慕容莊的底細易如反掌,只因主子親之信之,從不防他。 她還能怎麼想?除了內神通外鬼,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在你眼裡,他就這麼泯滅天良、毫無人性嗎?」 「我也希望不是他。」否則,傷最重的,會是慕容韜。她不忍他承受如此殘酷的打擊。 「雁回,他是任性了些,或許還有些劣性,存心出些難題教人為難,但那也只是因為自小不曾有人惜他、聽他說話、縱容他的索求,而今,有人疼了,他只是想耍耍兒時不能耍的孩子脾氣,東要西討,只是想測測旁人愛他的極限,最初是不相信有人真能無條件縱容他,後來就只是單純討憐,想要兄長多寵他一些。無論你信不信,我相信他心裡必然曾感動過,他再怎麼禽獸,也不會真要自己的大哥死。」 她只是垂眸,安靜聽著,不發表言論。 「你不信?」 「慕容略如何,與我無關。」她沒必要探究他想什麼、動機又是什麼,但是慕容韜愛他,這樣想能讓他好過些。 「是嗎?在你心裡,這個人就發此乏善可陳?」 她努力想了想,還是搖頭。 真要她說,她確實對這個人一點想法也無。 也是。她能有什麼想法呢?一人從來沒有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停留過片刻的人,他是好是壞、想什麼要什麼,確實是與她無關,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他笑了笑,在她拭幹雙腳、重新套上鞋襪後,扶著桌沿起身。「我去園子裡走走,很快回來,不必擔心。」 這話下的另一個語意,就是不要她跟。 這是自他傷後頭一回拒絕她,將她遠遠隔在心門之外,鎖住所有情緒,不讓她碰觸。 她怔怔然,目送他踽踽獨行的背影,久久不曾移動。 這個「很快回來」,一去便去了一個下午,連晚膳都沒有吃。 他開了口中,不許任何人打擾,就無人敢違逆。她遠遠遙望,不能靠近,看著佇立亭中動也不動。 向晚起了風,她擒著衣袍候著,久久、久久,沒等到他回眸。 這是頭一回,他將她落下、遺忘了。 天色全然暗下,他緩步回房,看見一桌子冷卻的菜肴,以及一旁有耐心等候的女子。 「抱歉,想事情想得出神了,忘記時間,你吃了嗎?」 她搖頭。他未用餐,她豈會先他而食? 莫雁回起身要將菜肴撤下,重新再煮,他一張臂,密密將她摟住。 她靜立不動,安安靜靜地待在他圈起的臂膀間,兩相依偎,良久誰也沒再有多餘舉動。 「對不起,往後你不愛聽的話,再也不說了。」是她不好,要他接受被至親背叛的事實,比殺了他更殘忍,有些事,明知是也不能說,她何必非要往痛處踩。 他要認為慕容略好,那就好吧,只要他別再露出滿眼的空茫憂傷,背身而去的身影滿滿盡是拂不去的寂寥。 「不是你的錯。」雙臂將她摟得更緊,臉龐埋入她發間。「無所謂了,我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要了,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雁回、雁回……」 「我在,我一直都在!」張臂堅定回摟,收容此時絕望而脆弱的他。 就這樣了吧,明知如此,也是他自己選擇要走的路,碰觸著一顆不屬於他的心,擁抱著真實卻又無比虛幻的身軀,快樂且寂寞。 即便疼痛,也甘之如飴。 他們極為不對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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