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兩顆心的距離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不必跟我打哈哈模糊焦點,我不會逼你,這件事需要做決定的人也不是我。我已經通知韶華,他晚一點會過來,你自己先想好怎麼跟他談。」這對小冤家的事,他無法過問,也插不了手,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了,他只要確定,那個男人有好好對待她,待在他身邊她會快樂,這樣就足夠。

  「謝謝爹地。」原本還以為,他會反對到底,但爹地其實很清楚,關心與掌控之間的分際,從不曾讓他的愛,成為她的壓力。

  「啊,對了,樂樂還好嗎?」

  「他被你嚇壞了,哭得好慘,以為媽媽要死掉了,你叔在家裡安撫他。」

  她點點頭,安心了,垂下眸子,有點困。

  「爹地,抱。」小時候,她總這樣對他撒嬌。

  嚴君臨沒好氣。「你幾歲了!」

  「不管幾歲,都還是你的小情人啊。」

  他哼了哼,身體倒是很誠實,坐上病床,將她摟來,輕輕拍撫。

  將臉埋進他胸壑,滿足地籲口氣,有了爹地的寵愛與支持,便覺能量滿滿。她閉眸,低低吐聲:「不要擔心,爹地,我現在很好。」

  就算沒有婚姻為保障,這個男人隨時都可以走,那也沒關係,她不需要名正言順地佔有他,現在這樣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第十五話 幸福的輪廓

  她睡著後沒多久,在事務所加班的藺韶華聞訊,急忙趕到醫院。

  嚴君臨看了他一眼,朝外指了指,示意他外面談。

  藺韶華見她睡得沉,隨後跟著出來。

  ——出病房,便急著問:「又甯怎麼了?」早上跟樂樂出門時都還好好的,怎麼才半日不見,就進醫院來了?

  嚴君臨沒回他,在病房外的家屬休息區坐下,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

  嚴總太威嚴,又是丁又甯最敬重的長輩,他不敢造次,恭謹地坐下。

  這態勢——看來大有「我們好好聊聊」的意味,他放緩呼吸,嚴陣以待。

  嚴君臨睨他一眼。「不用緊張,只是聊聊家常而已。」

  「……」若是向懷秀來跟他聊家常,他就不會那麼緊張。

  面對嚴君臨,他總有幾分氣虛。當初,答應會好好陪著又甯走完人生路,卻中途食言,違背了男人之間的承諾,對方雖未曾多說什麼,他自己也覺汗顔。

  「甯甯小時候很好養,不挑食,還會幫我吃掉我不想吃的食物。」思及此,冷肅面容不覺勾起些許像是微笑的柔軟線條。

  「……」還真是要話家常來著?

  「但你一定不知道,甯甯有一陣子,得了厭食症,大約是國中那時候吧,突然什麼東西都吃不了,吃了就是吐,瘦到只剩一把骨頭,只能每天靠打點滴維持生命。醫生說,是壓力太大所造成的生理反應,我怎麼也想不通,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孩子,哪來的壓力,讓她嚴重憂鬱到不能吃、不能睡。」

  「那……後來呢?」

  「我跟懷秀都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她會死。可是無論怎麼問,她就是不肯告訴我們,她到底有什麼心事。直到有一天——」

  他其實也不太記得那一天發生什麼事,只是靜靜看著病床上打著點滴、得靠藥物才能入睡的她,腦海裡浮現好多她小時候的畫面,她犯錯哭著求原諒、她撒嬌喊爹地的軟嗓、她貼心幫他吃掉討厭的食物、她賴在他身上討抱賣萌……她真的很乖很甜很可愛,只要抽空拍拍她的頭,她就會像得到全世界一樣,笑得星光燦爛,其實,他總是很忙,沒有太多時間陪伴她、聽她說心事……

  現在想聽,她卻不肯說了。

  他很恐懼,那一聲「爹地」,是否會從此成為絕響,再也不會有人,帶著甜甜的笑,勾住他臂彎,靠在他肩膀撒嬌。

  而後,她醒來,定定望著他,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爹地,不要哭。」

  他哭了嗎?他甚至不知道,原來他流淚了,他這一生,沒流過幾次眼淚,父母過世後便再也沒哭過。

  但那一日,他控制不了湧出眼眶的酸熱,啞著嗓對她說:「那你好起來。」

  「我,很重要嗎?」

  「很重要,非常。」這些話,從沒對她說過,一輩子,也只說了那麼一次。

  她回答:「好。」

  然後,就真的一天、一天,慢慢地好起來,開始能夠進食,最後回到正常的生活,這件事,從此成為插曲一段,他們誰也不敢再提,害怕再度影響到甯甯的情緒。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她知道,她很重要,如果她不在了,爹地和叔心上劃下的那道傷口,一輩子都會痛著,無法平息。有她,我和懷秀的家,才會完整。」

  吸了吸氣,再度開口。「一直到前陣子,丁存義臨終前,找過我們一回。或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他說很感謝我們把甯甯養大。從他口中我才知道,甯甯早在十四歲時,就跟他聯絡上了,她知道,親生父親利用她,向我敲詐,恬不知恥地說,我跟懷秀又生不出來,他送了個女兒給我們,我們難道不該有所表示?

  我那時覺得,錢對我來說無所謂,能買到甯甯安安穩穩、快快樂樂成長很劃得來,不想讓這種垃圾父親影響她。沒想到,她不知什麼時候發現這件事,我那時才明白,她那年差點送掉小命的憂鬱症是從何而來。」

  她自己找上了丁存義,跟他説:「我以後會賺很多很多錢給你,拜託不要騷擾我爹地。」

  丁存義哪會理她?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跟嚴氏的負責人,哪個比較有油水可撈,笨蛋都知道。

  她哭著說:「你真的想逼死我嗎?」她一死,他同樣什麼都撈不到。

  是真被威脅到?還是丁存義對女兒猶有一點僅存的溫情?不得而知,但至少,他真的等了,等了五年,等她成年,等她賺了錢,供他揮霍。

  得知的那一刻,他狠狠揍了丁存義一頓,甯甯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有這樣一個人渣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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